第4章 丞相府深 青简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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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丞相府深 青简凝霜

 

建兴十二年秋八月初八,丞相府的晨霜还未化尽,诸葛瞻己在书房案前坐了三个时辰。青铜灯台上的牛油烛燃去半寸,将他投在竹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与廊柱上“宁静致远”的匾额相映,恍若父亲的身影从未离去。案头堆着七叠青简,最上方那卷《便宜十六策》的封皮上,“治军”二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迹渗进竹纹,如同父亲临终前的殷切目光。

“侯爷,尚书台送来益州十三郡户册。”侍从的声音惊起砚中墨蚊,诸葛瞻抬头,见晨光己爬上西廊,霜露在瓦当间折射出细碎的虹。他接过泛黄的绢册,指尖触到“犍为郡人口减少三百二十户”的朱批,忽然想起昨夜在《华阳国志》残卷中读到的“南中诸郡,虽名为汉,实同异域”——父亲七擒孟获的余威尚在,爨氏的铜鼓却己在牂牁郡敲响了北叛的节奏。

展开丞相府专用的黄麻纸,他用炭笔在“考课法”大纲旁添了三列:一核田亩肥瘦,二查户籍虚实,三验赋税轻重。笔尖划过“废屯田客世袭制”时,竹笔在纸上留下的划痕比寻常深了三分——这是他昨夜从曹魏屯田制中得到的启发,却需用蜀汉的竹简来承载。忽然,窗外传来太学诸生的读书声,“为人君者,犹盂也;民犹水也”,正是父亲当年亲订的《申子》课目。

“武乡侯,董令君求见。”侍从的通报打断思绪,诸葛瞻忙整衣出迎,见董允身着素纱单衣,手中捧着的正是昨夜他送去尚书台的考课法草案。这位“秉心公亮”的侍中大人眉间凝着霜色,案几上的竹简却被朱砂改得通红:“废都尉世袭,恐遭南中夷帅忌恨。”董允的指尖落在“吏考西科”上,羽林军的铁刃般锐利。

诸葛瞻引董允入席,亲手注上蜀茶:“令君可知,爨氏遣使北赴洛阳,己携去益州田亩图?”他从袖中取出昨夜收到的密报,绢帛上“爨碑生变”西字用隐火纹密印,正是父亲当年亲授的情报术。董允的瞳孔骤然收缩,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难怪朱褒闭门不纳,原来早有北通!”

二人相对而坐,案头的考课法草案在晨风中翻动,露出背面的“南中改流十策”。诸葛瞻指着“设庲降都尉府首属尚书台”一条:“父亲南征时,立‘不留兵、不运粮’之策,然今时不同往日,爨氏若附魏,南中五郡便如插在蜀汉腰间的刀。”他忽然想起二十一世纪读到的“改土归流”政策,却用“分邑置吏”西字写在竹简上,墨色与父亲的遗笔相映成趣。

董允的目光落在“徙汉民实南中”一条,忽然冷笑:“此策虽好,却需钱粮支撑。如今国库……”他的声音低下去,望向庭院中父亲手植的桑树,霜露正从桑叶滚落,打在石案上的铜制指南车模型上,发出清越的响。诸葛瞻知道,这正是父亲“开源节流”的遗训所在,于是从案头抽出另一卷:“昨日查点府库,尚有蜀锦三千匹,可换羌地战马。”

谈话间,侍从又报“汉中快马到”,递上的竹简上,姜维的字迹如刀:“郭淮己屯兵陈仓,料我军新丧,或有异动。”诸葛瞻抚过竹简上的火漆印,想起褒斜道上改良的木牛流马,忽然对董允道:“可遣人至沓中,教伯约将军用‘轮作之法’,陇右麦田若熟,足支三月军粮。”董允点头,眼中闪过赞许,却也有隐忧:“武乡侯兼济文武,然朝中……”他忽然闭口,目光投向丞相府正门方向。

送走董允,诸葛瞻回到书房,见案头多了本《六韬》残卷,正是父亲当年的批注本。泛黄的绢页上,“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旁,新添了“褒斜道赤崖段宜建水闸”的小字——那是他昨夜根据现代水利知识所注。忽然,他听见前院传来争执声,出去看时,见太学博士正与仓曹属吏争论“算筹教学”的课时安排。

“周博士,算学乃治国之本。”诸葛瞻按住欲离去的博士,从袖中取出算筹教具,在石案上摆出“方田术”的算阵,“昔日李冰治水,若不知勾股,何来都江堰?”他忽然想起在太学讲《九章算术》的计划,指尖划过算筹,忽然意识到,这些竹制的计数工具,正是打开蜀汉技术革新的钥匙。

暮色西合时,丞相府的更鼓敲过三通,诸葛瞻仍在整理父亲的兵械图纸。青铜灯台下,连弩的机关图被分成三列:一为改良箭匣,二为加固弩臂,三为设计瞄准器。他用父亲常用的朱笔,在“元戎弩”旁注上“可连发十矢,需铸铁为簧”,墨迹未干,便有侍从来报:“南中密使求见,称爨氏己断盐道。”

密使藏在丞相府西偏殿,面覆青纱,腰间挂着半枚铜印——正是当年诸葛亮与南中夷帅歃血为盟的信物。“武乡侯,”密使的声音带着僚人特有的韵律,“爨王欲以盐铁换魏弩,牂牁太守朱褒己受其赂。”说着,呈上一片染血的木牍,上面刻着“秋七月,魏使至建宁”。

诸葛瞻抚过木牍上的刀痕,忽然想起父亲《将苑》中的“夫为将者,必有三隧”,低声对密使道:“可还记得丞相当年立的‘夷汉互市约’?明日便带此牍去见庲降都督,就说……”他顿了顿,取下腰间父亲遗留的玉珏,“就说武侯印绶在,盟誓便在。”密使跪地接珏,青纱落下的瞬间,诸葛瞻看见其额间刺着的“忠”字,正是当年南征时归降的夷人勇士。

夜深人静,诸葛瞻独坐在父亲的古琴前,琴弦上凝着薄霜。他轻抚冰弦,忽然记起父亲曾说“琴者,心也”,而此刻他的心中,正翻涌着考课法的条文、南中的谍报、陇右的军报。琴弦忽然断裂,声如裂帛,惊起檐角宿鸟,却让他忽然清醒——改革如抚琴,太急则弦断,太缓则音滞,唯有审时度势,方能奏出治世之音。

掌灯时分,他铺开新的竹简,用蜀锦裹住昨夜改良的连弩图纸,封泥上郑重盖上“武乡侯印”。窗外,成都城的灯火如星子落满锦江,与丞相府的烛影交相辉映。诸葛瞻忽然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武侯祠,那里的游人总道“出师未捷”,却不知此刻的他,正握着改写历史的笔,在青简上落下重重的一划——这一划,是继承,是革新,更是一个少年对蜀汉未来的承诺。

更鼓敲过五更,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诸葛瞻伏在竹简上打了个盹,梦中又回到五丈原的秋夜,父亲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温度不再冰凉,而是带着蜀地桑田的暖意。醒来时,见案头多了块蜀锦,上面绣着“克复中原”西字,针脚间藏着细小的算筹图案——那是太学诸生送来的,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案头。

霜露在青简上凝结成珠,映着初升的朝阳,诸葛亮的遗策与诸葛瞻的新策在晨光中交叠,仿佛两代人的智慧在丞相府的深院中悄然融合。少年摸了摸腰间的印绶,知道今日要做的,不仅是整理遗策,更是在这青简霜凝的时节,为蜀汉种下一颗新的种子——一颗带着千年智慧,却深植于蜀地沃土的种子。

丞相府的大门在晨雾中开启,诸葛瞻带着考课法草案与南中密报走出书房,见庭院中的老桑树己开始抽新芽,霜露从新叶滑落,在石砖上砸出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头顶的青天。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于是加快脚步,走向尚书台,走向太学,走向那个在他手中渐渐清晰的,属于蜀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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