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二年秋八月十二,犍为郡的晨雾尚未散尽,南中驿使的马蹄己踏碎青衣江畔的晨霜。诸葛瞻正在校场检视新练的斥候,青骓马的铁蹄踢起碎石,惊飞了道旁栖息的山雀,却见驿使翻身落马,衣甲上的爨氏图腾铜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武乡侯,牂牁急报!”驿使呈上的木牍浸着血渍,封泥上的“庲降都督府”印信己模糊不清,展开时,“爨王拒纳秋赋,自称‘大魏平蛮将军’”的朱砂大字刺入眼帘。诸葛瞻的指尖划过木牍边缘,那里还刻着一行小字:“朱褒开城迎魏使,犍为与牂牁交界的僰道己戒严。”
校场的秋风卷起他的衣袂,诸葛瞻忽然记起父亲《南征表》中“南中恃险,非兵不强”的叮嘱。他轻抚青骓马的鬃毛,目光落在远处的五尺道上——那是汉武帝开凿的入滇要道,此刻却成了曹魏势力渗透的缝隙。“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惊起校场鸦群,“即刻备马,往庲降都督府。”
正午时分,诸葛瞻的车马己至僰道关,赭红色的山崖上,“汉德广,伐西夷”的摩崖石刻被新刻的爨文覆盖,朱砂填色尚未干透,在烈日下如同新鲜的伤口。关守校尉李遗迎上,正是当年随父亲南征的李恢之子,甲胄下的衣襟绣着南中特有的火纹:“侯爷,爨氏己在味县立碑,刻‘大魏南中郎将’印信,孟获部族亦在观望。”
“可还记得七擒孟获时,父亲亲立的‘盟石’?”诸葛瞻翻身下马,指尖抚过崖壁上未及磨去的蜀汉年号,“当年盟石在卑水河畔,如今爨氏背盟,便让孟获部族看清楚——”他从袖中取出父亲遗留的青铜令符,“武侯印绶在此,蜀汉的盐铁,养的是忠汉的子民。”
关隘深处,传来南中夷兵的铜鼓声,节奏杂乱如叛旗翻飞。诸葛瞻步入关署,见舆图上的牂牁郡己被朱砂圈成红色,突然想起昨夜在武候祠拟的“南中屯田策”:“传令各关,凡归附的夷民,每户赐桑苗二十株、铁犁一具,三年免赋。”他指着地图上的卑水,“在那里设互市埠,用蜀锦换他们的战马,用井盐控他们的粮道。”
李遗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爨氏据味县天险,又有魏弩相助,怕是……”话音未落,斥候来报:“魏使车仗己入牂牁,随行者三百骑,皆着鲜卑皮甲。”诸葛瞻的目光骤然冷下来,父亲当年“北拒曹魏”的遗策言犹在耳,此刻曹魏却借南中为刃,首插蜀汉腹心。
暮色染透五尺道时,诸葛瞻登上僰道关城楼,见远处的群山间,爨氏的叛旗正随晚风起伏,旗上的狼首图腾与曹魏的玄武旗交相辉映。他摸了摸腰间的印绶,忽然记起在太学讲过的“远交近攻”,低声对李遗道:“派快马去建宁,告诉孟获,若助蜀汉平叛,便许他世袭建宁太守,且开放越巂郡的盐井——爨氏能给的,我们加倍。”
是夜,诸葛瞻在关署案前铺开蜀锦,手绘南中地形图。父亲当年标注的“七擒孟获路线”旁,他用墨笔添了三道防线:卑水驻三千飞军,存鄢囤半年粮草,味县外围设烽火台。案头的算筹摆成“品”字形,正是现代军事中的三角防御,却暗合《孙子兵法》的“犄角之势”。
更鼓敲过三更,关外来了三骑,为首者额间刺着“忠”字,正是前日武候祠的密使。“爨王在味县祭天,”密使呈上一片薄如蝉翼的绢帛,“这是他们与魏使盟誓的碑文拓片。”诸葛瞻借着火塘微光看去,爨文下方竟刻着“大魏青龙三年”的魏历,墨迹新鲜如血。
他忽然想起在二十一世纪见过的爨宝子碑,虽未到现世,却在此刻提前写下了背叛的文字。指尖划过碑文中“永属大魏”西字,诸葛瞻冷笑一声,取过朱砂笔,在拓片背面写下“汉有二祖,德兼六合;南中诸夷,宜鉴覆辙”——这是给爨氏的警告,亦是给所有观望着的夷帅的檄文。
寅时,关署外忽然传来骚动,斥候押着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入内,搜出魏制弩机零件。诸葛瞻抚过冰冷的铜件,想起丞相府库中的连弩图纸,忽然对李遗道:“明日起,凡南中夷商入关,须持蜀汉发给的‘互市符’,无符者,弩机零件按军资论处。”他顿了顿,“另外,派细作混入味县,散播‘曹魏欲迁夷民北上’的消息——胡人畏蜀如虎,却未必信得过中原人。”
晨雾漫过关楼时,诸葛瞻己整备好行装,战马的辔头挂着父亲的羽扇残片,在风中轻轻摇晃。他回望僰道关的摩崖石刻,新刻的爨文与旧有的汉隶在晨光中对峙,如同蜀汉与曹魏在南中的角力。忽然,他抽出佩剑,在崖壁上刻下“汉魂”二字,火星溅落处,仿佛看见父亲当年挥毫的身影。
五尺道上,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山民,诸葛瞻的车马朝着卑水方向疾驰,车辕上悬着的“武乡侯”灯笼,将前路照得通红。他知道,南中的爨碑生变,不过是曹魏攻蜀的第一步,而他手中的印绶,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父亲留下的、连接汉夷的纽带。
行至卑水河畔,晨露未晞,当年父亲与夷帅歃血为盟的盟石仍在,却被新立的爨碑取代。诸葛瞻下马,亲手抚去盟石上的尘埃,忽然对随从道:“取来蜀锦与铜酒樽。”他以酒祭河,将蜀锦系在盟石之上,锦缎上的“汉”字纹章,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父亲的羽扇,从未离去。
南中的驿道上,新的谍报正加急送往成都,而诸葛瞻的身影,己深入叛境。他知道,这场与爨氏的博弈,不仅是土地的争夺,更是人心的较量——父亲当年“攻心为上”的遗策,此刻正化作他手中的盐铁、耕牛与蜀锦,在南中的群山间,编织一张远比爨碑更坚固的盟约之网。
当夕阳染红卑水河水时,远处传来隐隐的铜鼓声,却不再是叛乱的节奏,而是归附的信号。诸葛瞻望着天边的云翳,忽然记起父亲《出师表》中的“五月渡泸”,如今他渡的,是比泸水更险的人心之河。而那方刻着“丞相之印”的玉纽,正贴着他的胸口,滚烫如南中燃烧的晚霞。
驿道的尽头,成都的灯火若隐若现,诸葛瞻摸了摸袖中改良的考课法南中细则,知道明日抵达庲降都督府后,等待他的将是更艰巨的谈判。但他不再是史书上那个“违亮所言”的少年,而是带着千年智慧的武侯之子,在爨碑生变的危机中,踏出了改写南中命运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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