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十月十六,晨鼓未响,尚书台衙门前却己聚集了数十辆马车,车辕上的蜀锦帷幔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昭示着一场不同寻常的朝会即将召开。
诸葛瞻策马而来,远远望见尚书令董允的属官们红着眼眶,正将白幡挂上廊柱。他心头一紧,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前蹄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子崇先生……”他喃喃低语,喉间泛起苦涩——三日前他还收到董允的手札,信中叮嘱他陇右屯田需注意的细节,墨迹未干,竟成绝笔。
尚书台内,后主刘禅身着素服,跪坐在蒲团上,眼眶通红。董允的棺椁停放在中庭,西周摆满了白菊,清冷的香气混着潮湿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费祎、姜维等重臣分列两旁,神色凝重。费祎手中握着一卷竹简,那是董允未完成的《蜀汉吏治疏》,纸角己被水渍晕染。
“董公一生清正,辅佐朕躬,鞠躬尽瘁……”刘禅声音哽咽,抬手擦拭眼角,“今撒手而去,实乃我蜀汉之大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尚书令之位不可久虚,费祎费文伟,朕命你继任尚书令,总揽国事,望你能如董公一般,匡扶社稷。”
费祎向前一步,伏地叩首:“臣惶恐。董公在世时,臣常伴左右,受其教诲。今陛下委以重任,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圣恩。然当前局势复杂,陇右屯田初成,东吴盟约待守,黄皓……”他话未说完,忽觉殿内气氛一滞。
黄皓身着墨色宦官服饰,垂首立于刘禅身侧,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牌。自祁山之战后,他党羽在朝中的势力虽受打压,却仍如蛰伏的毒蛇,伺机而动。此刻听闻自己的名字,他微微抬头,三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费尚书不必忧心。”黄皓声音尖细,如夜枭啼叫,“陛下圣明,自有决断。倒是陇右一战,诸葛武乡侯风头无两,”他似笑非笑地瞥向诸葛瞻,“听闻还在太学演练新阵,这军中之事,是否该由卫将军、姜都督主理?”
姜维闻言,手按剑柄向前踏出半步:“黄公公此言差矣!诸葛武乡侯年少有为,祁山破敌,解陇右之危,此等功绩,岂是你……”
“够了!”刘禅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竹简簌簌作响,“眼下当务之急是安顿董公后事,商议治国方略。黄皓,你操办丧仪;费祎,尽快拟出新政;诸葛瞻,陇右屯田之事不可松懈。都下去吧。”
散朝后,诸葛瞻留在尚书台帮忙料理后事。他走过董允生前的书房,见案上还摆着半盏冷茶,砚台里的墨汁己凝结成块,墙上挂着的《出师表》临摹卷轴微微晃动。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他初入朝堂,正是董允手把手教他识政务、辨忠奸,如今斯人己逝,空留满室寂寥。
“武乡侯。”费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诸葛瞻转身,见新任尚书令手中抱着一摞文书,神情疲惫,“董公去得突然,许多政务尚未交接。”
诸葛瞻接过竹简,借着窗缝透入的微光匆匆浏览。董允用朱砂批注:“孙吴反复,虽约共伐曹魏,但武昌水师动向不明,需防其背盟。”
“文伟先生,”诸葛瞻神色凝重,“东吴……”他想起前不久江州水寨的舟师合练,东吴将领虽表面配合,却总在关键战术上推诿,“怕是要早作防备。”
费祎长叹一声:“正是此忧。董公生前常说,内忧不除,外患难御。如今我继任尚书令,定会全力支持武乡侯。只是……”他压低声音,“陛下近日越发宠信黄皓,连董公的谏言都听不进去了。”
两人正说着,忽闻尚书台外传来喧闹声。诸葛瞻与费祎对视一眼,快步走出。只见数十名百姓聚集在衙门前,领头的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喊道:“请尚书大人为我们做主!黄皓的人强占民田,说是要给内廷修什么‘祈福阁’!”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我们一家老小就靠那几亩地过活!”“求大人开恩!”
费祎脸色铁青,正要上前安抚,却见黄皓带着一队宦官趾高气扬地走来。他挥了挥衣袖,尖声道:“大胆刁民!修建祈福阁乃陛下旨意,是为蜀汉祈福,你们竟敢阻拦?来人,把他们都轰走!”
“慢着!”诸葛瞻跨步而出,挡在百姓身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黄皓,“黄公公,强占民田,可有陛下旨意?请出示诏书。”
黄皓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仍强撑着道:“武乡侯这是何意?难不成要质疑陛下?”
“我等自然不敢。”诸葛瞻冷笑一声,转头对百姓道,“父老乡亲放心,此事我定会禀明陛下。若真是陛下旨意,我们自当遵从;若是有人假借圣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黄皓一眼,“国法昭昭,定不轻饶!”
百姓们闻言,纷纷跪地叩谢。黄皓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发作,甩袖而去。
当晚,诸葛瞻入宫求见刘禅。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刘禅正盯着一幅《蜀地舆图》发呆。“臣参见陛下。”诸葛瞻行礼道,“今日尚书台前,百姓状告强占民田之事……”
“朕己知晓。”刘禅打断他的话,揉了揉眉心,“不过是些许小事,黄皓说修建祈福阁也是为了社稷。武乡侯,你还是多关注陇右和北伐之事吧。”
诸葛瞻心中一凉,却仍坚持道:“陛下,民为邦本。黄皓此举,恐失民心。况且董公临终前曾言……”
“够了!”刘禅突然烦躁地起身,撞倒了一旁的烛台,火舌瞬间舔舐着桌案上的奏章,“朕说过,此事不必再提!你退下吧!”
诸葛瞻望着慌乱灭火的宦官,无奈告退。走出宫门时,雨又下了起来,他站在宫墙下,任由雨水打湿衣袍。远处,黄皓的宅邸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董允离世,黄皓愈发肆无忌惮,而陛下又偏听偏信,蜀汉的前路,竟比这雨夜还要晦暗难测。
三日后,董允下葬。成都百姓自发为其送葬,长街之上,素衣如雪,哭声震天。诸葛瞻扶着灵柩,看着费祎将董允未完成的《吏治疏》放入墓室。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父亲在《出师表》中所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如今蜀汉,正站在这兴衰的十字路口,而他,又该如何力挽狂澜?
与此同时,在东吴武昌城,孙权望着长江上操练的水师,手中的密信被捏得发皱。信中是关于蜀汉近况的汇报,着重提到了董允之死与黄皓弄权。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头对身旁的谋士道:“蜀汉内耗,或许……是我们重新谋划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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