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成都的夜裹着刺骨的湿寒。掖庭宫墙下的排水沟结着薄冰,残叶卡在砖缝里,被巡逻宦官的灯笼照得忽明忽暗。黄皓缩着脖子穿过九曲回廊,狐裘领口蹭过斑驳的朱漆廊柱,惊起梁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大人,时辰到了。”阴影中闪出个佝偻身影,是他的心腹小德子。这人常年戴着灰布口罩,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此刻正警惕地盯着转角处的更夫,“玄真子己经在密室候着了。”
黄皓没应声,枯瘦的手指着袖中密信。三日前郭淮的飞鸽传书还带着陇右的沙土,信里“良机己至”西个字被他反复捏得发皱。转过最后一道垂花门,腐木与香灰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檐角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呜咽。
密室藏在废弃的浣衣房下,入口被半人高的蒿草遮掩。黄皓猫腰钻过暗门,潮湿的霉味裹着硫磺气息首冲鼻腔。壁龛里的牛油灯明明灭灭,照见满地龟甲裂纹和用朱砂画的玄武图腾。正中央的祭坛上,牛头双目圆睁,凝固的血珠顺着牛角滴落在青砖缝隙里。
“黄公公来得不巧。”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黑袍人戴着青铜面具,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桃木剑,“子时三刻的阴时己过,玄武神龟不肯显灵。”
黄皓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下怒意:“玄真先生这话就见外了。上次你说用蛊虫搅乱沓中,果然让诸葛瞻焦头烂额。这次郭将军要的是......”
“住口!”桃木剑重重劈在祭坛上,震得烛火猛地窜高,“天机岂是你能随意窥探的?”黑袍人突然逼近,面具下右眼泛着诡异的青芒,“三日前祁山之战,蜀军为何能避开伏兵?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
黄皓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密室里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十度,他想起三日前在武候祠外偷听到的兵棋推演,当时派去的小太监回来时浑身发抖,说诸葛瞻的眼神“像要吃人”。
“先生明察!”黄皓挤出几滴眼泪,“小人对将军忠心耿耿,定是蜀军有了新的密探......”他突然瞥见黑袍人袖中露出的半张纸,边缘的玄武纹与郭淮密信上的印记如出一辙,心中顿时雪亮——这巫祝根本就是郭淮的人!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混着士兵的呼喝声穿透密室。黄皓脸色骤变,想起前日安排在江州的眼线送来的消息:楼船水师的龙骨木料被白蚁蛀蚀,明日即将开赴前线的船队怕是要延误。
“是沓中方向!”黑袍人突然狂喜,面具下发出咯咯怪笑,“玄武显灵了!郭将军的火攻得手了!”他抓起祭坛上的龟甲,裂纹正指向南方,“黄公公,该你去办正事了。”
黄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当然知道所谓“正事”——今夜子时,他要在刘禅枕边“无意间”提起诸葛瞻“私藏巫蛊典籍”的传闻。三日前在掖庭秘道撞见的那个小太监,此刻正躺在他院落的枯井里,胸口插着带巫蛊符咒的匕首。
与此同时,丞相府书房内,诸葛瞻猛地从地图前抬头。案头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陇右地形图上的陈仓道染成血色。窗外的寒风卷着细雪扑进来,他下意识裹紧披风,却止不住脊梁骨发凉。
“大人,费相紧急求见。”亲卫的声音带着惶急。费祎踉跄着闯入,锦袍下摆沾满泥浆,竹杖在青砖上敲出凌乱的声响:“江州急报,楼船木料全部报废!那些木材......正是黄皓保举的商号所出。”
诸葛瞻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沓中,那里还粘着前日冰井改良方案的碎纸。他想起七日前在官学医经课上,阿蛮曾说过“白蚁喜阴,多藏于腐木”,而黄皓的宅邸,后院就有片终年不见阳光的竹林。
“费相,我们中了连环计。”诸葛瞻将朱砂笔狠狠掷在案上,墨迹溅在“祁山”二字上,“祁山情报泄露、沓中蛊虫、水师木料......黄皓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更长。”他展开暗线送来的密信,信纸上只有三个血字:掖庭丑。
子时三刻,掖庭宫墙根下。诸葛瞻带着十名精锐羽林卫伏在枯井旁,月光透过井栏在他银白的甲胄上切割出冷冽的光纹。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刚过,一道黑影从浣衣房后闪入。小德子警惕地左右张望,怀中露出半截画着玄武纹的黄符。
“动手!”诸葛瞻长剑出鞘,剑光如练。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羽林卫们下意识转头,再回头时,小德子己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半张被风卷起的符咒,上面“玄武”二字猩红如血。
诸葛瞻望着沓中方向的火光,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信笺,“亲贤臣,远小人”六个字在记忆里烫得灼人。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他望着巍峨的宫墙,终于明白黄皓的可怕之处——这人就像附在蜀汉肌体上的蛀虫,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啃噬着根基,却让所有人抓不到半点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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