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湛单膝跪在龟裂的地面上，无羁剑深深插入岩缝。
一道狰狞的剑伤自他眉骨斜贯至下颌，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剑柄上。
他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
十丈开外，冶铮玄色大氅己被剑气撕得粉碎。
他拄着半截断剑勉强站立，左肩一道贯穿伤正汨汨冒着黑血。
魔气在伤口处翻涌，却怎么都止不住血液。
“好…好得很…”冶铮咳出一口黑血，狰狞的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这一剑…倒有几分本坊主当年的风采…”
冶湛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视线里，父亲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那个教他握剑的高大身影重叠。
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冶湛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脚印。
“昔日…”他喘息着，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断在风里，“您教我剑道时说过，剑本无羁…”
一口鲜血突然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人…亦当如是…”
无羁剑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发出悲鸣般的震颤。
剑身上的血迹竟开始逆流，化作细小的血珠悬浮在空中。
冶铮捂着肩头踉跄后退，魔气在伤口处疯狂翻涌。
他死死盯着那些悬浮的血珠，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神机百炼坊禁术“血引”的起手式。
“你要…弑父！”冶铮的声音第一次出现颤抖。
“自作孽…”冶湛突然暴起，悬浮的血珠瞬间化作千万根细如牛毛的血针。
他整个人与无羁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血色长虹，“不可活！”
最后一字落下时，血虹己穿透冶铮的胸膛。
“等等！”柴赊月急声也没来得及阻止。
父子二人错身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冶铮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心口那个正在迅速扩散的血洞。
“这一剑…”冶湛背对着父亲缓缓跪倒，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叫作…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冶铮染血的身躯猛然一颤，浑浊的瞳孔里忽地闪过一丝清明。
那眼神恍若隔世，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梨花树下教幼子执剑的温润男子。
魔气散尽的刹那，他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头颅缓缓垂落。
那双曾经执掌百炼坊大权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父亲…”
冶湛踉跄着扑跪在地，颤抖的手接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无羁剑当啷一声掉落，剑身上的血痕蜿蜒如泪。
他忽然想起儿时第一次练剑受伤，父亲也是这样将他搂在怀中。
漫天血雨不知何时己停，一缕晨曦穿透云层，轻轻拢在相拥的父子身上。
远处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可冶湛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他低头，看见父亲最后凝固的表情竟是带着笑的。那笑容很浅，却比任何时刻都更像记忆中的模样。
晨光中，一滴温热终于落在冶铮渐渐灰白的面容上。
不知是血，是雨，还是谁迟来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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