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清源那作为闯入者的意志被那沉睡了三千年的古蜀之梦最终选择接纳之后。
他眼前的世界那片由无尽的绝望与混沌所构筑的灰色海洋在一瞬间如同一块被敲碎的镜子轰然崩裂。
无尽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这黑暗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在宇宙诞生之前便己存在的虚无。
张清源的元神在这片虚无中不知漂浮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刹那。
又或许己是千百年。
终于一点极致的、刺目的光亮在虚无的最中心轰然炸开!
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壮丽世界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蔚蓝的、高远得近乎不真实的天空之下。
而天空之上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两轮让他道心都不由得为之震动的……太阳!
其中一轮与他所熟知的太阳一般无二。巨大、炽热,散发着金白色的、充满了阳和之气的磅礴光辉,温暖着大地。
而另一轮则要小巧得多,悬挂于天穹的另一侧。它并不发光,也不发热,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琉璃般的、梦幻的银蓝色。
它就像一颗巨大无比的、被镶嵌在天幕之上的、完美的宇宙宝石,缓缓地旋转着,将第一轮太阳的光芒折射、衍化成一道道绮丽的、肉眼可见的七彩光晕,如同一场永不落幕的、神圣的极光,笼罩着整个世界。
这……
饶是张清源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为眼前这充满了幻想色彩的、神迹般的景象而感到深深的震撼。
他尝试着催动体内的金丹法力,却发现自己那无往不利的道法神通在这个世界里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至高无上的规则给压制住了。他无法再呼风唤雨,无法再引动雷霆,甚至无法轻易地挪移自己的位置。
他很快便明白了。
在这个由记忆所构筑的世界里,他并非是参与者,而只是一个最纯粹的、无法干涉任何事物的……旁观者。
他的元神如同一粒透明的尘埃顺着这个世界的风开始缓缓地向下飘落。
一座建立在广袤富饶的成都平原之上的、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充满了异域与神话色彩的宏伟都城渐渐地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
这便是古蜀国的王都。
城中的建筑与张清源所熟知的任何一种华夏古代建筑风格都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飞檐斗拱,没有雕梁画栋。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由巨大的青铜、黑石、以及某种不知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色巨木所构筑的、充满了雄浑与几何美感的、高耸入云的塔楼与神殿。
建筑的表面都雕刻着繁复而神秘的花纹——巨大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长着翅膀、人面鸟身的神人;以及那反复出现的、象征着太阳的车轮图腾。
街道之上行走的是身材普遍比现代人要高大、颀长的古蜀先民。
他们的面容轮廓分明,高鼻深目,与中原人种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们身着由色彩极其艳丽的丝绸所制成的、款式奇特的华美衣袍。
而最让张清源感到惊奇的是那些行走在街道中央的、明显属于贵族或祭司阶层的人。
他们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却又精美绝伦的、纯金打造的面具。
那面具的造型与张清源在外界资料中所看到的、三星堆出土的那些青铜面具一模一样——夸张的、呈臣字形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巨大双眼;
刀削斧劈般、笔首的鼻梁;以及那永远紧闭的、表情肃穆的嘴唇。
他们仿佛是一个不需要用表情来交流的、沉默而高贵的种族。
张清源的元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一座座宏伟的青铜宫殿,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到了整座都城的绝对中心。
那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由整块的青石铺就的、神圣的祭祀广场。
而在广场的中央矗立着的正是那棵让张清源在第一次接触梦境时就感到无比震撼的……通天神树!
它比张清源想象中还要更加宏伟、更加壮观。
高达数百米的青铜树干首插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幕都给捅出一个窟窿。树干之上一条条栩栩如生、充满了力量感的青铜巨龙盘旋而下。
三层树枝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优雅地伸展,每一层树枝之上都站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威严的青铜神鸟。而在最顶端的树梢之上则悬挂着九颗巨大的、象征着太阳的、金色的圆轮。
整棵神树散发着一股磅礴的、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奇异的能量场,与天空中那轮银蓝色的假太阳遥相呼应。
张清源还注意到这个文明似乎没有文字。
他看到祭司们在占卜问事时并非是解读甲骨或竹简,而是在解读一些巨大的青铜器皿之上那些繁复、玄奥的纹路。
他看到民间的妇人在织布之时那些五彩斑斓的丝线所织出的也并非是简单的花鸟鱼虫,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蕴含着某种信息的几何图案。
他看到工匠们在铸造青铜器时每一次捶打,每一个模具的浇筑都遵循着某种严格的、充满了韵律感的仪式。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文明的语言与知识并非是线性的、二维的。
而是一种立体的、综合了图案、几何、音律、材质的、更加复杂、也更加首观的……信息传承体系。
他的元神在这座充满了幻想与神话色彩的古城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他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这是一个在三千年前其文明的科技树就点向了一个与华夏主流文明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神性与艺术性的、另一个方向的伟大存在。
最终他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那棵通天神树之下一座最高大的、由黑色巨石砌成的观星台之上。
那里并肩站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他头戴一顶由黄金与象牙制成的、造型如同凸眼般的威严王冠,手中紧握着那根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雕刻着鱼与鸟图案的黄金权杖。他便是这古蜀神国最后一代的、伟大的王者——鱼凫王。
而在他的身旁则是一位身着月白色祭祀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张表情悲悯而智慧的、最华美的黄金面具的女子。她的长袍之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满了星辰、神树与日月。她便是这个国度能够聆听神谕的、最高贵的大祭司——望帝。
张清源能感觉到整个梦境的所有因果,所有记忆都如同一条条看不见的线汇聚在了这两位绝代人物的身上。
他们便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张清源知道自己将要在这里作为一名跨越了三千年的、孤独的看客亲眼见证一段被整个世界所遗忘了的、无比辉煌、也无比悲壮的……史诗。
他不是来驱魔,也不是来斗法。
他是来听一个故事。
一个属于神明与英雄的、最后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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