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有独特的飞行方式
纪无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高空之上,秦绝身姿笔挺地立于刀身之上,衣袂飘飘,神情冷峻,宛如乘风而去的谪仙。
而他,则像个挂件一样,双手死死抓着她身前的刀柄,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双腿在风中无助地乱晃。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秦绝纤尘不染的靴底,以及偶尔被风吹起的衣角。
“我说,咱能商量一下吗?”
纪无终迎着风,扯着嗓子喊。
“非要这样吗?我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这样很好。”
秦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调上扬,显得心情很不错。
“省得你再毛手毛脚。”
纪无终一脸的生无可恋,认命地叹了口气,干脆闭上了嘴。
跟一个还在气头上的女人讲道理,无异于自讨苦吃,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就在这时,侧后方传来几道破空之声。
纪无终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三名脚踩飞剑的修士正从他们旁边掠过。
那三人本是目不斜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在看清了这边的景象后,表情不约而同地凝固了。
一个女人踩着刀,刀上还挂着个男人?
三人飞过去老远,还不约而同地回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意味。
“现在的年轻人,道法不修,净研究些新奇的双修法门……”
“这……玩法也太花了,挂在法器上……啧啧,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兄台所言极是,不过你看那二人,皆是男人,莫非……”
他们的议论声虽轻,但顺着风还是飘过来几句。
什么玩意儿?情趣?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现在挂在天上,连地缝都找不到了。
秦绝显然也听到了,她踩在刀身上的脚似乎是僵了一下,刀身微不可察地一晃。
纪无终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姑奶奶,您可千万稳住!”
秦绝没有回话,只是刀身飞行的速度,骤然快了几分,像是要将那些不着调的议论和古怪的目光远远甩在身后。
风声愈发尖利,纪无终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更用力地抓紧了手里的刀柄,心里把那几个多嘴的修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不知飞了多久,天色由明转暗,橘红色的霞光染透了西边的天际。
纪无终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变成了两条不属于自己的面条。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飞行的速度终于缓缓降了下来。
秦绝带着他,平稳地落在了官道上,不远处,是一座规模不大的镇子。
双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纪无终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他松开早已麻木的双手,连退了好几步,靠在一棵路边的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活动着酸痛无比的肩膀和手臂。
“谢天谢地,总算下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秦绝收回腰间的武士刀。
“再挂一会儿,我这胳膊就得废了。”
秦绝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耳根处那抹淡淡的红晕,暴露了她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怎么不飞了?”
纪无终缓过劲来,问道。
“天黑了。”
秦绝的回答言简意赅。
“天黑了也可以飞啊。”
秦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飞了一整天,灵力不要消耗的吗?再说,夜里视线不好,万一撞上什么东西,你想跟它同归于尽?”
纪无终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行,你说的都对。”他选择从心。
两人并肩朝着前方的小镇走去。
镇子的入口立着一个半旧不新的牌坊,上面刻着“安水镇”三个字。
时值黄昏,本应是镇上人家生火做饭,街坊邻里出门闲聊的热闹时分。
可当他们踏入镇子,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感便扑面而来。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三三两两。
而且每个人的状态都透着一股诡异的萎靡。
他们大多低着头,弓着背,脚步虚浮地缓缓挪动,脸上没有丝毫神采,眼神空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沿街的店铺大多还开着门,却没什么生意。
布庄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米铺的伙计靠着米袋发呆,就连本该最热闹的酒馆里,也只是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各自喝着闷酒,整个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空旷的街道上,非但没有带来半分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萧索。
“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纪无终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秦绝没有说话,但她那双锐利的眸子,也早已在警惕地审视着四周。
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拨浪鼓,从街角蹒跚地走过。
他没有像寻常孩子那样跑跳嬉闹,只是机械地摇着手里的玩具,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当他路过两人身边时,纪无终注意到,那孩子的脸上,同样是那种麻木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
“飞了一天,找个客栈歇脚吧。”
秦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似乎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径直朝着街的深处走去。
纪无终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奇怪吗?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见机行事。”
秦绝淡淡吐出四个字,目光在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镇民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定格在不远处一家挂着客栈招牌的建筑上。
那是一家两层高的木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纪无终点点头,主动走在前面,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客栈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桌椅零散地摆着,上面积了层薄灰。
一个身形干瘦的掌柜正趴在柜台后,听到动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窝深陷,脸色蜡黄,眼神浑浊得像一潭死水。
“店家,开两个房间。”
那掌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随机嘴角咧开,露出泛黄的牙齿。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怎么了,你这不给外地人住吗?”
纪无终应道,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掌柜闻言,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听着格外瘆人。
他笑了半天,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摸出两把铜钥匙,推到柜台上。
“天字一号,天字二号,楼上左转,挨着的。”
纪无终付了钱,拿起钥匙,和秦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找到房间,两人各执一把钥匙,打开了相邻的房门。
纪无终几乎是滚进房间的。
他这一天过得实在太过跌宕起伏,先是丢人现眼,再是被当成挂件吊在天上吹了一整天,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精神和肉体都已疲惫到了极点。
他把房门随手一关,连外衣都懒得脱,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摔在了床上。
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扬起一片灰尘。
“这挂了一整天的,累死老子了。”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也无心再去介意散发着霉味的被褥,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隔壁房间,秦绝的境况则截然不同。
她关上门,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已锁好。
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桌上有一盏油灯,她却没有点燃。
对于周遭那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息,她比纪无终更为敏锐。
灵力消耗了一天,在这种不祥之地,必须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她走到床边,却没有像纪无终那样倒下,只是盘膝坐了上去,五心向天,很快便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进来,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晕,呼吸悠长平稳,与隔壁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色渐深,整个安水镇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连一声犬吠、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镇子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与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纪无终忽然被一阵尿意憋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正准备下床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却听到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急不缓,极有节奏。
一下,两下。
声音正是从他的房门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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