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杨芸站在雪地里，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在寒风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李逸站在她身旁三步远的地方，军绿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像一株挺拔的青松。
"我去医院看看。"杨芸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李逸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县医院的走廊比外头还冷。王秀梅被推进手术室己经一个小时，门上的红灯像凝固的血块。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王秀梅的身体像片枯叶般单薄。主刀医生老张的眼镜片上蒙着层水雾："胎盘早剥引发DIC，现在子宫收缩乏力，出血量己经超过1500ml..."
"血压还在掉。保大还是保小。"护士急匆匆推门出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布满血丝，"血库说O型血不够了..."
王大炮却扑通跪下，咣咣磕了两个响头："大夫！求求你们！我媳妇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他抖开包袱，里面是皱巴巴的一叠钱票，"这是家里全部积蓄，不够我明天就去卖房子..."
杨芸看着这个曾经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她突然想起王秀梅手腕上那些新旧交错的淤青。
"我是O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采血室里，杨芸看着暗红的血液顺着胶管流进血袋。李逸就躺在旁边的床上，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针头刺入他古铜色皮肤的瞬间，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没必要..."杨芸刚开口就被打断。
“抽我的就行”李逸的声音低得像大提琴的共鸣。
手术室的灯又亮了两个小时。杨芸坐在长椅上，数着墙上的挂钟走了一圈又一圈。李逸不知从哪里端来杯热水，搪瓷缸外壁结着水珠。
"会没事的。"他说，声音低沉而笃定。
当婴儿的啼哭声穿透手术室的门板时，杨芸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了长椅。护士抱着襁褓出来："男孩，五斤三两。产妇大出血，还在抢救。"
王大炮扑向孩子，却被李逸拦住。军官的眼神让这个暴躁的汉子瑟缩了一下："先看你媳妇。"
凌晨三点，主治医生终于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血止住了，但子宫受损严重，以后..."他看了眼王大炮，"不能再生育了。"
病房里，王秀梅的脸色比床单还白。杨芸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产妇的脉搏细弱如丝，但尺脉己经平稳——这是她偷偷在输液瓶里加了灵泉水的效果。
"杨大夫..."王秀梅睁开眼，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进鬓角，"是男孩吗？"
杨芸点点头，看着她眼中迸发出的光彩，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第二天查房时，杨芸发现王大炮蹲在病房门口抽烟，脚边堆着几个罐头和两包红糖。
"杨大夫..."他局促地站起来，粗糙的手指拧着烟头，"我...我..."
杨芸绕过他走进病房。王秀梅正抱着孩子喂奶，脸上有了血色。看见杨芸，她眼睛一亮："杨大夫，您看，他多像他爹..."
杨芸给孩子把了把脉，健康有力的脉象让她松了口气。她从药箱里取出包好的药粉："这是补气血的，一天三次。"
其实药粉里掺了灵泉水结晶，能加速伤口愈合。杨芸看着王秀梅小心翼翼地收好药包，突然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产妇的笑容僵在脸上。窗外，王大炮的身影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往病房里张望。
两天后的清晨，杨芸拎着药箱来到病房。王秀梅正在给孩子喂奶，阳光透过冰凌花的窗格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令人惊讶的是，王大炮蹲在床边，正笨拙地叠着尿布。
"杨大夫！"王秀梅眼睛亮起来，"大炮他...他昨儿去公社把大丫二丫接回来了！"
她看见病房角落里，两个瘦小的女孩正挤在一起啃馒头，身上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新棉袄。
王大炮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俺...俺想通了。"他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昨儿夜里听见秀梅说梦话喊闺女的名字..."这个曾经凶神恶煞的汉子突然哽咽了，"三丫送人了，俺...俺这就去要回来..."
三天后出院时，王大炮借了辆板车，铺上家里最厚的被褥。杨芸和李逸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这个曾经凶神恶煞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上车，又用军大衣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
"杨大夫！"王大炮突然跑回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自家腌的酸菜，您...您别嫌弃。"
布包打开，里面除了酸菜，还有十张皱巴巴的粮票。杨芸刚要推辞，就听他说："给...给那些和秀梅一样的媳妇们..."这个汉子突然哽咽了，"我混蛋...我不是人..."
板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杨芸望着阳光下渐渐缩小的身影，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李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军装上的五角星在雪地里闪闪发亮。
"妇女救助站的联系方式给他们了？"杨芸低声问。
李逸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张纸条："农机公会给他们分了间大宿舍，工会也答应监督。"他顿了顿，"我查过了，王大炮本质不坏，就是被'传宗接代'的思想毒害太深。"
杨芸望着渐渐远去的板车，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孩子..."
"我托人查了档案。"李逸的声音很轻，"王秀梅前三个女儿，都被送去了乡下亲戚家。"
三天后的傍晚，杨芸正在药房整理药材，小刘护士兴冲冲跑进来："杨医生，王大炮带着媳妇孩子来复查了！"
诊室里，王秀梅的气色好了很多，怀里的孩子睡得正香。王大炮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十个鸡蛋和一把粉条。
"杨大夫..."汉子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俺...俺去公社把三丫头接回来了..."
杨芸的钢笔掉在了地上。王大炮搓着手继续说："俺想通了，闺女小子都是俺的种。就是..."他看了眼妻子，"秀梅不能再生育，就这西个孩子，俺一定好好养..."
王秀梅的眼泪砸在孩子脸上。杨芸低头写病历本，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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