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里比外面暖和许多，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看到他们，友善地点点头。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几个候诊的病人，大多裹着厚厚的棉衣，脸色青白，不时咳嗽几声。
赵老将军的病房在二楼尽头，是医院最好的单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李逸轻轻敲门，里面立刻传来赵师长洪亮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病房里居然生着一个小煤炉，炉子上坐着水壶，正冒着热气。赵老将军半靠在床头，脸色比前几天红润了许多，正笑呵呵地。
赵师长和赵参谋长站在窗边，似乎在讨论什么。看到李逸和杨芸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芸丫头来啦！"赵老将军中气十足地招呼道，完全不像个病人，"快进来暖和暖和！"
杨芸快步走到床前，李逸则向赵师长和赵参谋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好！"
赵师长摆摆手："行了行了，今天不讲这些虚礼。"他走过来，拍了拍李逸的肩膀，"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谢谢首长关心。"李逸回答，然后看向杨芸。
杨芸己经放下药箱，正在为赵老将军把脉。老人配合地伸出手腕，眼中满是慈爱。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杨芸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腕上，她的睫毛低垂，神情专注。
"脉象平稳多了。"片刻后，杨芸抬起头，微笑着说，
“但仍需调养。"她转向赵师长，"我留了两坛药酒，你们都可以喝，每天一小杯，温着喝最好。”
说着，她打开药箱，取出两个用红布封口的粗陶坛子。坛子不大，但看起来很沉，杨芸小心翼翼地捧着，递给赵师长。
"这是最后两坛了。"她轻声说，"里面有多味药材，最是温补。"
赵师长郑重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珍宝："小杨大夫，这...太珍贵了。"
杨芸摇摇头："药材就是要用在需要的人身上。"她转向林静，"来林姨，我给你也看看。"
林静乖巧地伸出手。她比前几天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但依然瘦弱，宽大的棉袄衬得她更加娇小。杨芸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下的脉动。
“气血还是不足。"杨芸松开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这里有些红枣和桂圆，每天煮水喝。”
林静接过来，眼圈突然红了："芸丫头，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杨芸轻轻抱住她："好好养着，等我回来给你带老家的山核桃，最补身子了。"
赵参谋长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小杨大夫，这是我们一家的一点心意。"他将麻袋递给杨芸，"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想着你们回去办婚事，也许用得上。"
杨芸好奇地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包里是一件崭新的军用羊皮大衣，一看就是高级干部才能配发的；三件军大衣；两套军装棉服；两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盆；一条腊肉，肥瘦相间，至少有三斤重；还有一大块猪肉，大约有三十斤；还有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白糖，足有三斤多；还有大白兔奶糖，也有三斤；还有两罐麦乳精；还有几包点心。
"这...这太贵重了！"杨芸连忙推辞，"我们不能收！"
赵老将军在床上首摆手："收下收下！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你，早就见马克思去了！"他故意板起脸，"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赵家！"
李逸见状，轻轻碰了碰杨芸的手臂："收下吧，首长们的心意。"
杨芸这才红着脸收下，小心地将挎包放在一旁："谢谢赵爷爷，谢谢赵叔，谢谢林姨..."
赵师长看了看手表："时候不早了，你们还要赶路。"他转向李逸，"我己经安排好了，小张送你们到县城。"他顿了顿，"半个月后，准时归队，明白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逸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
赵师长突然压低声音："边境情况有变，sl人在阿穆尔河对岸增兵了。"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你这次回去把婚事办了，就安心上路。家里...有组织照顾。"
李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眼神依然坚定："明白，首长。"
另一边，杨芸正在做最后的嘱咐。她将一张写满字的纸交给林静："这是我整理的注意事项和食疗方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到县卫生院找我。"
林静紧紧攥着那张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好，我记住了..."
告别总是来得太快。赵老将军坚持要下床送他们到门口，被众人劝住后，还是让赵参谋长扶着他走到窗前。
当李逸和杨芸走出医院大门时，回头还能看到三楼窗口，老人用力挥动的手臂。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落在杨芸的发梢和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李逸撑起一把军绿色的大伞，将她护在臂弯里。小张己经发动了吉普车，发动机的轰鸣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
上车前，杨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医院。二楼的窗口，几个身影依然站在那里，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模糊而遥远。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部，却让那股莫名的酸涩稍稍缓解。
"走吧。"李逸轻声说，为她拉开车门。
吉普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院，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杨芸透过沾满雪水的车窗，看着医院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中。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药箱，那里面装着的不仅是药材和工具，更是她作为医者的全部信念和责任。
车内的暖气渐渐起了作用，杨芸冻僵的手指开始恢复知觉。她转头看向李逸，发现他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雪景，侧脸线条坚毅而沉静。
阳光透过云层，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雕塑，坚定而不可动摇。
"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李逸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在想我们的婚礼。"他握住她的手，"虽然仓促，但一定会是你喜欢的模样。"
杨芸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只要有你在，什么样子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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