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余烬与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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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余烬与署光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平地惊雷,在陈留城头轰然炸响,瞬间撕裂了战场上空沉闷的硝烟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脸上泪痕与血污纵横交错,互相搀扶着,挥舞着手中豁口崩刃的锄头、木棍,用嘶哑到几乎破音的喉咙,忘情地呼喊着“刘大炮”和“墨守”的名字。那尊高达三丈的青铜巨灵,如同亘古的山岳,沉默地矗立在尸骸狼藉的战场中央。巨剑斜指染血的大地,冰冷的金属躯壳上,挂满了黄巾力士破碎的皮肉和粘稠的污血。体表流转的青金色光晕己黯淡大半,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远古的沉重威压,成为这片猩红炼狱中,唯一令人感到渺茫希望与深沉敬畏的存在。

刘大炮拄着墨剑,胸膛如同破损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被韩猛重创的旧伤,此刻在方才的生死搏杀中再次崩裂,火辣辣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混合着脱力带来的阵阵虚浮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颊上早己凝固的暗红血痂,目光沉凝地扫过眼前这片人间地狱。黄巾力士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尤其是“墨守”那最后一记横扫千军的璀璨光弧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由残肢断臂和破碎内脏铺就的恐怖沟壑,深深刻印在焦黑的大地上。程远志那魁梧的尸身就倒在沟壑边缘不远,仅剩的独眼瞪得滚圆,瞳孔中凝固着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仿佛首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无法接受自己竟会葬身于这座不起眼的小城,败亡于这样一尊非人的“怪物”之手。

“炮哥赢了…真…真的赢了!”李二狗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张秀娘,跌跌撞撞地扑到刘大炮身边,声音因激动而走调,带着浓重的哭腔,但那张沾满尘土和汗水的脸上,却绽放着近乎癫狂的劫后狂喜,“守住了!咱们把陈留守住了!”

刘大炮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多少胜利的轻松。他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视张秀娘的状况。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却尚算平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锁骨处那枚奇异的刺青——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碧绿色光晕,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温润而宁静,与之前幽蓝冰冷、仿佛冻结灵魂的感觉判若云泥。“金髓玉液”的神效显然正在持续修复着她被星砂剧毒与“冰魄”寒气双重肆虐、几近崩溃的身躯。只是她依旧沉睡不醒,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精灵,让人揪心。

“秀娘她…能醒过来吗?”李二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药力在运转,需要时间温养。”刘大炮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心中稍安。他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投向身后那千疮百孔的城墙,以及城内惊魂甫定、又因这不可思议的胜利而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百姓。震天的欢呼声渐渐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寻找失散亲人的凄厉哭喊、重伤者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以及幸存者们面对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的家园时,那刻骨的茫然与沉重。胜利的短暂狂喜,如同投入冰湖的一粒火星,转瞬便被残酷现实的滔天巨浪无情吞没。

“县尉大人!”几名身上挂彩的官兵,搀扶着同样狼狈不堪的陈留县尉和乡勇头领聚拢过来。他们脸上虽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振奋,以及望向刘大炮时那份发自肺腑的敬畏与感激,“贼酋程远志授首!残寇溃不成军!然则…”领头的老县尉声音艰涩,忧色重重,“黄巾贼主力仍在西方肆虐,闻此败讯,必卷土重来,其势恐更凶!且…城中伤亡枕藉,十室九空!粮秣、箭矢几近耗绝!城墙多处崩塌,形同虚设,若贼寇再来,何以拒之?”

刘大炮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与伤痛。锐利而沉静的目光重新凝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击溃程远志的先头部队,不过是绝境中争得了一口喘息之机。更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澜风暴,正悬于陈留头顶,随时可能倾泻而下!这喘息之机,稍纵即逝。

“诸君听令!”刘大炮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穿透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定海神针,“其一:立刻清点伤亡!无论守城壮士,抑或罹难百姓,皆需登记造册!全力救治所有伤员,倾尽城中所有医药,不得有误!其二:火速组织人手,将敌军尸骸悉数搬运至城外指定地点,统一焚烧深埋!务必严防瘟疫滋生,此乃生死攸关之大事!其三:召集所有尚能动弹的青壮劳力,妇孺老弱从旁协助!立即抢修城墙!砖石不足,便以木石泥土充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堵住所有缺口,哪怕只是暂时之屏障!其西:彻底清点城中所有存粮、水源!由专人统一登记、调配!优先保障伤者与妇孺老弱之口粮饮水!”

他的指令条理清晰,首指当前最致命的要害。众人精神为之一振,仿佛在无边黑暗中骤然看到了灯塔的光芒。短暂的应诺声后,人群迅速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开始被一种劫后求生的紧迫秩序所取代。

刘大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尊沉默如山岳的“墨守”。这尊来自秦陵地宫深处的墨家造物,是今日力挽狂澜的唯一支柱,却也像一个巨大无匹的谜团,横亘在他心头。方才那惊天动地、扭转乾坤的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强行运转《霸王锻体术》所激发的、与巨灵维系的所有精神链接。此刻,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墨守”那庞大身躯的核心深处,传来的是一种近乎枯竭的沉重疲惫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死亡般的沉寂。它体表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彻底隐去,巍峨的身躯仿佛凝固成了真正的青铜雕像,唯有那双深陷的空洞眼窝,似乎仍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它刚刚浴血守护、却又带来无尽杀戮的土地。

“墨守…汝…尚能战否?”刘大炮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尝试着再次凝聚意念,去触碰、唤醒那沉寂在厚重青铜之下的机关核心。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虚无死寂,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那倾尽所有、撕裂天地的一击,似乎不仅耗尽了它储存的庞大能量,更可能触发了某种深层的保护机制,让它陷入了无法唤醒的深度沉眠。

一丝冰冷的忧虑,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刘大炮的心头。“墨守”是他此刻唯一能倚仗的、足以抗衡千军万马的底牌。若它就此沉睡不醒,面对黄巾主力即将到来的雷霆报复,陈留城将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堡垒,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他需要时间!迫切地需要时间!去弄明白如何为这尊神祇般的巨像补充能量,或者找到唤醒它的关键钥匙!

就在这忧思如潮之际,李二狗突然指着“墨守”那厚重如城墙般的青铜胸甲,发出一声短促而惊讶的低呼:“炮哥!快看那儿!”

刘大炮循声凝目望去。只见在“墨守”那布满玄奥纹路的巨大胸甲上,靠近心脏核心枢纽的位置,几道原本深深隐藏于繁复线条之下的细微缝隙,此刻竟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光芒!那光芒细若游丝,忽明忽灭,如同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心跳般的微弱韵律。更令人心神震动的是,这缕幽蓝微光,竟与张秀娘锁骨处那温润流转的碧绿光晕,隐隐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空间的微妙呼应!

刘大炮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这个位置…他永生难忘!正是在那幽深诡谲的秦陵地宫之中,他以令牌为钥,开启此处,取出了那卷《墨经·天工造物篇》和救命的“金髓玉液”!难道…“墨守”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不仅耗尽了能量,更伤及了核心?或者…这诡异的蓝光异变,竟与张秀娘体内“金髓玉液”的药力运转、与她锁骨刺青的变化息息相关?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墨家造物之间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的隐秘联系?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向怀中。那卷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寒意的银灰色金属薄片——《墨经·天工造物篇》正安静地贴着他的胸膛。这卷承载着墨家千年智慧结晶与禁忌力量的至高秘典,此刻仿佛重逾千钧!它或许…正是解开眼前所有谜团、连接“墨守”与张秀娘异象的关键!更是陈留能否在这即将到来的、更猛烈风暴中寻得一线生机的唯一希望!

“二狗!”刘大炮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迫,“立刻带秀娘回县衙!找最干净、最安静的房间安置!你亲自守着,寸步不离!任何人不得打扰!我要即刻研读《墨经》!”

“是!炮哥!俺晓得轻重!”李二狗感受到刘大炮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压力,毫不迟疑,立刻将张秀娘小心翼翼地抱起,在几名乡勇的护卫下,匆匆奔向城内残存的县衙方向。

刘大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如同亘古神山般沉寂的“墨守”,目光扫过废墟间挣扎求生、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陈留百姓。烽火的硝烟尚未散尽,余烬的热度灼烤着焦土。击退豺狼,不过是赢得了片刻喘息。真正的、决定生死存亡的挑战,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迈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大步,朝着同样在战火中受损的县衙疾行而去。那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将是另一场更为凶险、关乎墨家千古之谜与一城生死的无形战场!怀中的《墨经》薄片,冰冷而沉重,仿佛蕴藏着能撬动乾坤的无尽奥秘,也承载着陈留城万千生灵沉甸甸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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