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转炉，在怒吼。
那不是火焰的声音。
是风，是铁，是上千度高温，交织在一起的咆哮。
整个山谷，都在这头钢铁巨兽的喘息下，瑟瑟发抖。
李云龙的脸，被烤得通红。
他感觉自己的胡子都要烧焦了。
“川子！下一步呢！”他扯着嗓子喊。
“下一步，干啥！”
宋亦川站在高高的操作台上，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像是墨镜一样的东西。
他的声音，穿透了巨大的噪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加料！”
“把我们炼好的铁水，倒进去！”
王老铁带着几个最壮实的铁匠，推着一个巨大的铁水包，缓缓靠近。
那铁水包里，是翻滚着的、金红色的铁水。
温度，超过一千度。
靠近它，就像是靠近了太阳。
“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王老铁的嗓子己经喊哑了。
“谁要是手抖了，老子把他扔进去，炼成铁水！”
铁水包，被架上了一个简陋的起重架。
工匠们咬着牙，转动着绞盘。
铁水包，缓缓倾斜。
“哗——”
一道金色的洪流，从包口倾泻而出，注入了转炉那黑洞洞的“嘴”里。
“滋啦——！！！”
炉内，瞬间爆起一团刺眼的白光！
无数的火星，像烟花一样，西散飞溅！
“我操！”
李云龙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没把手里的望远镜扔了。
“这他娘的……不会炸了吧！”
“不会！”宋亦川的声音，沉稳如山。
“这是正常的反应！”
“准备！吹氧！”
“吹……吹啥？”李云龙没听懂。
宋亦川没有解释。
他戴上护目镜，猛地拉下了一个巨大的闸门。
“呜——嗡——！！！”
从鼓风机里压缩出来的空气，通过炉底的风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狠狠地吹进了滚烫的铁水之中！
那一刻，地动山摇！
转炉，不再是咆哮。
是嘶吼！
是挣扎！
是巨龙在烈火中，发出的痛苦而狂暴的怒吟！
“轰——！！！”
一道粗大的，夹杂着无数铁屑和火焰的气柱，从炉口冲天而起！
足足有几十米高！
整个后山，都被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这是在炼钢，还是在炼丹啊！”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不过如此吧！”
工匠们全都吓傻了，一个个抱着头，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只有李云龙，还傻愣愣地站着。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道通天的火柱。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座炉子。
是在看一场……神迹。
赵刚的脸色，煞白一片。
他扶着一块石头，才勉强站稳。
他读过书，知道什么是工业革命。
但他从未想过，工业革命的景象，会如此的……暴力，如此的……震撼人心！
“川……川子……”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样下去，它会不会……”
“不会！”
宋亦川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自信。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火柱的颜色。
“注意观察火焰！”
“当火焰从橘红色，变成金黄色，再变成白色的时候，告诉我！”
王老铁也反应了过来。
他顾不上害怕，从地上一跃而起，也戴上了一副简陋的护目镜。
“好！我盯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烙铁，烙在所有人的心上。
转炉的嘶吼，渐渐平息。
那道通天的火柱，颜色开始发生变化。
“变了！宋先生！变了！”王老铁激动地大喊。
“变成金黄色了！”
“好！”宋亦川点了点头。
“准备加入锰铁和硅铁！”
“那是什么玩意儿？”李云龙又凑了上来。
“是钢的调味料。”宋亦川言简意赅。
“能让钢的筋骨，变得更结实！”
几包用麻袋装着的、黑乎乎的矿石，被扔进了炉口。
炉内的火焰，再次翻腾起来。
“白了！白了！”王老老铁的声音，带着哭腔。
“火焰变成白色的了！”
“停风！”宋亦川果断下令。
闸门被合上。
鼓风机停止了咆哮。
那道不可一世的火柱，也渐渐熄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炉体，还在散发着骇人的高温，发出“嗡嗡”的余响。
“这……这就完了？”李云龙愣愣地问。
“完了。”
宋亦川走下操作台，额头上全是汗。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
“准备！出钢！”
一个巨大的、用耐火砖砌成的模具，被推到了转炉的出钢口。
工匠们用尽全身力气，转动着另一个巨大的绞盘。
那头刚刚还狂暴无比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地，缓缓地倾斜它的身体。
出钢口，被打开了。
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银白色的洪流，奔涌而出！
“哗——”
那不是铁水。
那是钢水！
是真正的，液态的钢铁！
那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温度，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整个山谷，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撼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道银白色的洪流，看着它注入模具，看着它渐渐凝固。
那不是铁。
那是希望。
是未来。
是他们亲手铸造的，属于这个民族的，钢铁脊梁！
“哈哈……”
李云龙忽然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
就算是打光了全团，被旅长指着鼻子骂，他也没掉过一滴泪。
可今天，他哭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他走到那个巨大的钢锭前。
钢锭还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表面己经凝固，呈现出一种坚硬、粗犷的质感。
他伸出手，想去摸。
“团长！烫！”赵刚赶紧拉住他。
李云龙不管不顾，一把甩开他的手。
他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轻轻地，触摸着那块还带着温度的钢。
烫。
烫得钻心。
但他没有缩回来。
他能感觉到。
在那滚烫的表皮下，蕴藏着一股无法想象的、坚不可摧的力量！
他猛地回过头，一把搂住宋亦川和王老铁。
“好！好啊！”
他用力地拍打着两人的后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拍碎。
“你们……你们都是咱们八路军的功臣！”
“是功臣！”
他松开两人，仰天大笑。
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哈哈哈哈！”
“有了这玩意儿！”
“老子还怕他什么狗屁飞机大炮！”
“老子要造枪！造全天下最好的枪！”
“老子要造炮！造能打到太原城里的炮！”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老子要让整个晋西北，不！整个华北的鬼子都知道！”
“我李云龙的独立团！”
“不再是小米加步枪了！”
“我们有钢！”
“我们有自己的……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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