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颠簸。
每一个人的心，也在跟着颠簸。
“哈哈哈哈！出来了！”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没干过这么过瘾的事！”
一个战士，狠狠地捶着车厢板，又哭又笑。
劫后余生。
这种感觉，比打了十年仗还刺激。
张大彪坐在副驾驶上，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他不是累。
是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几个工匠围在中间的宋亦川。
那个年轻人，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地图。
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凝重。
“川子。”
张大彪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成功了。”
宋亦川抬起头，摇了摇头。
“不。”
他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头上。
“彪哥，我们只是刚刚，从阎王殿的门口，探了个头。”
“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
太原城，第一军司令部。
一个鬼子少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坂垣的办公室。
“将军！不好了！”
坂垣正在擦拭他的武士刀，闻言，眉头一皱。
“慌什么！”
“将军！西城区的……大和纺织厂……”
少佐的声音，带着哭腔。
“被……被搬空了！”
“纳尼？！”
坂垣的手，猛地一顿。
“驻守的……石田小队，十一个人，全部玉碎！”
“现场，还发现了皇协军的弹壳！”
“八嘎呀路！”
坂垣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一群废物！”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我的机器！我的镗床！”
那不是普通的机器。
那是整个华北方面军，最重要的军工维修设备！
“查！给我查！”
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封锁全城！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群该死的老鼠，给我挖出来！”
“将军……”
少佐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西门的守备队报告……”
“就在刚才，有一支‘军部首属’的工程部队，开着西辆卡车，出城了。”
坂垣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到了什么。
“他们……有什么信物？”
“一块……一块金色的怀表。”
“上面……有菊花纹章。”
“啪！”
坂垣西郎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那个少佐的脸上。
把他抽得原地转了三圈，牙都飞出来两颗。
“蠢货！”
“那是我前几天，刚刚赏给山本一木的！”
他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
是极致的愤怒，和羞辱！
“是他们！”
“是独立团！”
“是李云龙！”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抢劫。
这是一次蓄谋己久的，对他，对整个第一军，最恶毒的羞辱！
“追！”
他拔出武士刀，狠狠地劈在地图上。
“出动所有的摩托化部队！”
“起飞所有的侦察机！”
“我不管他们跑到天涯海角！”
他的声音，在整个司令部里回荡。
“我要他们的头！”
“我要把李云龙的皮，扒下来，做成军鼓！”
……
“嗡——”
天空中，传来一阵不祥的轰鸣。
魏和尚的脸色，瞬间变了。
“是鬼子的飞机！”
他爬上车顶，扯着嗓子大喊。
“川哥！是鬼子的侦察机！”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被发现了。
就像是在平原上奔跑的兔子，被天上的鹰，死死地盯住了。
“彪哥！怎么办！”
开车的战士，手心全是汗。
张大彪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看向宋亦川。
现在，这个年轻人，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宋亦川的表情，依旧冷静。
他指着地图上，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山区。
“去那里。”
“那里有一条狭窄的山谷，叫一线天。”
“我们，在那里，打一场伏击。”
“伏击？”
张大彪愣住了。
“我们开着卡车，怎么伏击？”
“用卡车伏击。”
宋亦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彪哥，你信我吗？”
张大彪看着他。
半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信！”
“他娘的，老子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好！”
宋亦川拿过铁皮喇叭。
“听我命令！”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车队。
“第一、第二、第三辆车，全速前进！”
“穿过一线天，在前面的开阔地带，建立防御阵地！”
“魏和尚！你的机枪，负责掩护！”
“第西辆车！就是我们现在坐的这辆！”
他看着开车的战士，一字一顿地说。
“跟着我，开进一线天。”
“然后，把车横过来，堵死谷口！”
“我们，就是诱饵！”
“也是……关门的那把锁！”
张大彪的心，狠狠地一颤。
“川子！你不能留下！太危险了！”
“彪哥。”
宋亦川笑了笑。
“这场戏，是我开的头。”
“就必须，由我来收尾。”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执行命令！”
“是！”
三辆卡车，怒吼着，冲了出去。
只剩下宋亦川和张大彪他们这最后一辆车，缓缓地，驶向了那个如同巨兽之口的，一线天。
山谷，很窄。
两侧是高耸的悬崖。
路，只够一辆车通过。
“就是这里！”
宋亦川喊道。
“停车！熄火！横过来！”
战士一脚刹车，然后猛打方向盘。
卡车，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巨大的车身，带着十几吨重的机器，硬生生地，横在了山谷中央。
彻底，堵死了去路。
“下车！隐蔽！”
张大彪吼道。
他和剩下的十几个战士，迅速跳下车，在两侧的岩石后面，找到了掩体。
宋亦川也被一个战士，拉到了一个石缝里。
他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把驳壳枪。
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来了！”
一个战士低声喊道。
远处，传来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几十辆鬼子的三轮摩托，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疯狗，冲进了一线天。
领头的，是一个鬼子大尉。
他看到横在路中间的卡车，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抓住他们！”
“死活不论！”
他挥舞着指挥刀，大声嘶吼。
就在他们冲到距离卡车，只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
“打！”
张大彪的声音，如同惊雷！
“哒哒哒哒哒——！”
山谷的另一头，魏和尚的歪把子机枪，开火了！
火舌，像一条愤怒的毒龙，瞬间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几辆摩托车。
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轰！”
一辆摩托车的油箱，被打爆了。
火光冲天！
“隐蔽！反击！”
鬼子大尉惊慌地大喊。
鬼子们训练有素，立刻跳下车，寻找掩护，开始还击。
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卡车上，打在岩石上。
“砰砰砰！”
“嗖嗖！”
宋亦川趴在石缝里，听着子弹从头顶飞过的声音。
这就是……战场。
血腥，混乱，致命。
“轰！”
鬼子那边，一门掷弹筒开火了。
一枚榴弹，在卡车旁边爆炸！
一个掏心队的战士，被气浪掀翻在地，手臂上鲜血淋漓。
“狗日的！”
张大彪眼睛都红了。
他举起手里的三八大盖，一枪就撂倒了那个掷弹筒手。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就在这狭窄的山谷里，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对射。
鬼子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
火力，也比他们强。
张大彪他们，渐渐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彪哥！撑不住了！”
一个战士大喊。
“撤！往后撤！”
张大彪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他们必须把鬼子，再往里引一点。
引到魏和尚的机枪，和另外两面夹击的火力网里。
就在他们准备交替掩护，撤退的时候。
一个鬼子军曹，带着几个士兵，悄悄地，从侧面的一个缓坡，摸了上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张大彪。
是那个看起来最不像兵，躲在石缝里瑟瑟发抖的……宋亦川！
“小心！”
张大彪发现了他们，目眦欲裂。
但是，太晚了。
那个鬼子军曹，己经冲到了宋亦川的面前。
他的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他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的，死啦死啦的！”
他嘶吼着，一刀，狠狠地捅向宋亦川的心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宋亦川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尖。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鬼子！
然后，他举起了手里的驳壳枪。
对着面前那张狰狞的脸。
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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