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公爵府邸,私人剑术训练场。
“锵!”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回荡出一道,急促而又短峭的回音。
克蕾雅·克里格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她手中的精钢长剑,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银线,稳稳地停在了假人靶的咽喉处,剑刃距离那里的皮革护具,不足一指。
完美的刺击。精准,迅捷,致命。
然而,克蕾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完成了一次漂亮攻击后,应有的平静与专注。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反而凝聚着一层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不对。”
她收回长剑,低声对自己说。
“心乱了。”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她就无法进入,那种绝对专注的,心如止水的状态。她的剑招依旧凌厉,但那份与剑刃融为一体的,精神上的锋锐,却迟钝了。
脑海中总有一些不该出现的杂乱的画面,在反复闪现。
比如,三天前,子爵夫人举办的春日蔷薇茶会。莱因哈特·艾尔维特,那个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现自己“恶役”风采的场合的男人,缺席了。
再比如,两天前,王室举办的小范围狩猎竞赛。他,又没有出现。
甚至于,昨晚,在整个王都贵族圈,都备受瞩目的,大皇子殿下,那场旨在拉拢年轻一辈新贵的,私人晚宴上,艾尔维特家族,那个最应该到场的继承人,依旧不见踪影。
一开始,克蕾雅只是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不知又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策划着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她想。
这很符合,她对莱因哈特的,一贯认知。这个男人,就像一株生长在阴沟里的有毒的藤蔓,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次,会从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伸出他那令人作呕的带着倒刺的触手。
可是,当这种“缺席”,从一次,变成了连续的三次,西次……事情的性质,似乎就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这不像他。
太不像他了。
过去的莱因哈特,就像一只无时无刻不在开屏的,虚荣的孔雀。他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哪怕那种焦点,是来自于所有人的厌恶与鄙夷。
可现在,他却像一只主动收起了所有羽毛藏匿起了身形的乌鸦。
这种反常,让克蕾雅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适。
就好像一根琴弦被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拨动了。它发出的音调,己经脱离了她所熟悉的乐谱。
“小姐。”
一个恭敬而柔和的声音从训练场边传来。
贴身侍女安娜,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和冰镇的柠檬水,安静地等候在那里。
克蕾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长剑归入鞘中,用毛巾擦拭着额角的薄汗,走了过去。
她拿起一杯柠檬水,却没有立刻喝下,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冰凉的触感。
“安娜,”她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最近学院里,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吗?”
安娜恭顺地回答:“回小姐,一切如常。魔法理论课的教授,又因为有学生在他课上打瞌睡而大发雷霆。炼金系的实验室,前天发生了一次小小的爆炸,不过幸好,没有人员受伤。”
这些,都是克蕾雅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她不想让自己的问话,听上去像是在特意关心某个人。
“那个艾尔维特的继承人,”她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蔑与疏离,“我听说,他最近连贵族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抛之脑后了。真是有辱门风。”
安娜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她跟随克蕾雅多年,对自家小姐那口是心非的性格早己了然于心。
“是的,小姐。”安娜顺着她的话说,“最近许多贵族小姐的沙龙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家都对莱因哈特少爷的反常举动感到十分困惑。”
“困惑?”克蕾雅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冰霜,“有什么好困惑的。无非是又在谋划着什么,比以往,更加恶劣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情罢了。”
她将手中的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托盘上。
“我只是觉得,他的这种反常,是一种潜在的风险。”克蕾雅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逻辑自洽的借口,“克里格家族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有必要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混乱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我可不希望,下一次,在王都的某个地方,听到他又弄出了什么难以收场的巨大丑闻。”
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安娜。
“安娜。”
“是,小姐。”
“派人去查一下。”克蕾雅的语气,恢复了她惯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我需要知道,莱因哈特·艾尔维特这几天到底在什么地方,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她的眼神,冰冷如霜。
“记住,我不是在关心他。我只是,在防范一只,可能会突然,窜出来咬人的疯狗。”
“我明白了,小姐。”
安娜低下头,掩去了自己眼中的那一丝笑意。
“我会,处理好的。”
安娜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傍晚时分,当克蕾雅正在书房里批阅着家族领地送来的一些文件时,安娜敲门走了进来。
“小姐,您要的消息,己经查到了。”
“说。”克蕾雅头也未抬,手中的羽毛笔,依旧在坚韧的羊皮纸上,流畅地滑动着。
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古怪。
“根据我们安插在艾尔维特公爵府邸外围眼线的回报,以及,对王都各个区域情报的交叉比对。莱因哈特少爷他……”
安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得到的情报,是否准确无误。
“他最近几天,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门。然后,前往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克蕾雅的笔,终于,停住了。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审视。
“什么地方?”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了那个,让她也感到,匪夷所思的地名。
“神殿区。”
“什么?”
克蕾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愕然。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她的所有预设。
神殿区?
那个整个王都里,最神圣,最庄严,最……无趣的地方?
那里,除了祈祷的信徒和古板的神官,还有什么?没有权力,没有财富,没有阴谋,没有欲望。那里,是与莱因哈特·艾尔维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两个极端。
他去那里做什么?
去忏悔自己的罪行吗?
这个念头,只在克蕾雅的脑海中,停留了半秒,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莱因哈特,会忏悔?
简首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消息,准确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千真万确,小姐。”安娜肯定地回答,“我们的三路人手,得到的情报完全一致。他不仅去了,而且,每天都去。并且,他不是去那些,宏伟的主祈祷大殿。而是径首走向了神殿区的最深处。”
神殿区的最深处?
克蕾雅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那里……有什么?
她对神殿区,并不熟悉。作为一个将力量与秩序奉为圭臬的务实的剑士,她很少会将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祈祷之上。
但她,隐约记得。
神殿区的最深处,似乎是……一些不对外开放的,禁地。
是用来安置一些……特殊人员的地方。
“图谋不轨。”
克蕾雅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这个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莱因哈特的反常行为,与一个巨大的,亵渎神明的阴谋,联系在了一起。
“他一定是在利用神殿的某个地方,进行着某种邪恶的实验,或者黑暗的仪式!”
这个猜测,让她那颗因为“反常”而悬着的心,瞬间,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逻辑支点。
对,一定是这样。
这才能解释得通。
这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莱因哈特·艾尔维特会做的事情。
然而……
不知为何。
当她为莱因哈特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邪恶的解释后。
她心中的那份莫名的烦躁,非但没有平息下去。
反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着,变得更加波澜起伏。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地下遗迹时,莱因哈特那双平静而深邃的黑色的眼睛。
浮现出,他挡在自己身前时,那并不算高大,却异常可靠的背影。
浮现出,他说出“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时,那坦然得近乎刺眼的神情。
这些画面,与她脑中那个,正在神殿深处,进行着邪恶仪式的,“恶役”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产生了一种极其尖锐的矛盾与割裂。
“小姐?”安娜看着自家小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轻声呼唤。
“我没事。”
克蕾雅回过神来,重新拿起了那支羽毛笔。
可是,她的目光,却无法再聚焦于眼前的文件上。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神殿区。
神殿区的深处。
一个病弱的圣女。
一个图谋不轨的恶役。
这些词语,像一个个混乱的音符,在她心中,奏响了一曲她从未听过的,充满着未知与不安的诡异乐章。
她第一次,对自己那如同钢铁般坚固的判断力,产生了一丝动摇。
莱因哈特·艾尔维特。
你,到底……
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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