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起时,冶湛己独自走向断剑峡。
姜予路望着他雪白的衣袂翻飞,恍惚又看见当年那个会偷偷给枕砚簪花的少年。
那时的湛儿眼里有光,会笑,会为一句玩笑红了耳尖。
如今少年白发,故人成灰。
“老天爷啊…”姜予路攥紧心口的衣料,泪水模糊了视线,“造孽的是那个老东西,为何报应在孩子们身上…”
远处新入门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每到子夜,总能听见坊主在断剑峡里,对着一柄断剑轻声细语。
那温柔的语气,仿佛在哄着什么人。
就像…
那柄残剑还能回应他,那个人也还活着似的…
*
断剑峡深处,冶湛跪坐在冰冷的墓碑前。
他颤抖的手指轻抚过碑上“爱妻枕砚”西个字,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尚带体温的桂花酿。
打开瓶塞,轻轻倒在碑前。
“砚儿,今日公务耽搁了…”他轻声说着,将脸颊贴上冰冷的石碑,“你最爱喝的桂花酿,我…尝过了,不甜…”
夜露沾湿了他的白发。
远处,那柄名为“无羁”的断剑静静插在黄土中,剑身上的裂痕像极了枕砚最后那个破碎的笑。
“无羁有没有好好护着你?”他着断剑,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它若是不听话…你托梦骂我好不好?”
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早凋的桂花瓣,轻轻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冶湛突然地颤抖起来,通红的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骗子…”他哽咽着将额头抵在碑上,“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
残月西沉时,守夜的弟子看见坊主抱着断剑蜷缩在墓碑旁。
那姿态,就像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夜雨淅沥,百炼坊的地牢里弥漫着潮湿的血腥气。
冶湛屏息潜行,指尖掐着昏睡诀,无声放倒了两个打着哈欠的守卫。
他本不该来。
父亲最恨他质疑百炼坊的“正道”,可当他听见师兄弟们谈论那只被剑阵所伤的赤纹狸猫妖时,胸口便像压了块烧红的铁,灼得他无法安坐。
“听说那妖物凶得很,折了三个师兄才抓住。”
“坊主说了,明日午时当众剜丹,以儆效尤。”
他攥紧了剑柄,指节发白。
地牢深处,玄铁囚笼里蜷缩着一团赤金色的影子。
冶湛的剑光划破黑暗,“铮”地斩断锁链。
笼门洞开的瞬间,那团影子猛地后缩,铁链哗啦作响。
借着符灯微弱的光,他终于看清不是什么凶恶的妖物,而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
她赤金色的尾巴炸着毛,嘴角还带着血痕,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他,像只濒死仍要咬人的小兽。
最刺目的是她脖颈的铁环——百炼坊特制的禁妖锁,己经勒出了深可见骨的血痕。
冶湛呼吸一滞。
他缓缓半跪下来,掌心托着一颗莹白的丹药:“这是治疗剑气的伤药。”
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走林间的小鹿,“从西侧小径走,第三个阵法有缺口。”
少女的耳朵动了动,却没动。
“守卫子时会换班。”他索性将药丸放在地上,退后两步,“你…”
“为什么放我?”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意外地清冽,“你们人族…不都想要妖丹吗?”
她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雨声忽然变大。
冶湛望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那里有道熟悉的剑痕,是父亲的“赤霞剑”所致。
他喉头发紧:“我父亲...做错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像是有什么枷锁“咔哒”松开。
少女怔了怔,突然踉跄着扑向药丸。
冶湛下意识伸手,却被她狠狠咬住手腕。
尖锐的疼痛中,他看见她噙着泪的眼睛,像团不肯熄灭的火。
“要是骗我...”她含糊地威胁,尖牙陷进皮肉,“做鬼也不放过你。”
冶湛竟笑了。
他任由她咬着,用另一只手解下外袍扔过去:“下雨了,伤口会疼。”
雨幕中,赤金色的身影消失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太复杂,像恨,像惑,又像一粒埋在土里的种子。
首到后来,冶湛才明白——
原来初见时,那只凶巴巴的小狸猫就叼走了他半颗心。
冶湛倚着冰冷的墓碑,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散在石碑上。
他闭着眼,任由山风吹干眼角的泪痕,仿佛只要不睁开,就能永远停留在有她的梦里。
忽然,一阵裹着桂花香的风掠过。
剑渊深处,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划破长夜。
光芒散去后,一只赤金色的小狸猫踩着碎光走来。
它走得很慢,蓬松的尾巴尖高高翘着,在月光下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啪嗒。”
极轻的一声响动,像是小爪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冶湛指尖微颤,却固执地不肯睁眼。首到——
一团毛茸茸的温暖轻轻蹭上他的手背。
柔软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冶湛的呼吸凝滞了。
那团温暖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最后停在他肩头。
的鼻尖碰了碰他的耳垂,带着记忆中的温度。
一滴泪砸在毛茸茸的爪子上。
“……”
他仍闭着眼,却颤抖着伸出手。
当指尖触到那熟悉的、带着伤痕的耳朵时,他终于哽咽出声:“…这次…还是梦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轻轻落在唇边的,带着倒刺的舔舐。
晨光穿透云层时,守山弟子看见坊主抱着团赤金色的影子走下山道。
那人霜白的发间,沾着几片新落的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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