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神秀峰。
晨雾未散,一辆玄色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马道,轮辙在青苔上留下蜿蜒水痕。
车厢内,苏霁寒戴着黑金面具,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
柴赊月枕在他肩头,青丝如瀑垂落,随着马车颠簸在他衣襟上流淌。
他垂眸看她时,一缕晨曦正穿透车帘,在她睫毛上碎成细碎的金粉。
“嗯…”
怀中人忽然轻颤,像被惊扰的蝶。
苏霁寒悬在空中的指尖一顿,那缕被他缠绕在指间的发丝悄然滑落。
柴赊月睁开眼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眸子里。
她忽然将脸埋进他颈窝,嗅着熟悉的沉水香闷声道:“苏公子的肩膀,比玉枕还舒服。”
“醒了还赖着?”他低笑,指尖点上她微红的耳尖。
“幽篁弓反噬的伤没什么大碍,睡上一觉…”
她抓住他作乱的手,声音还带着初醒的绵软,却突然僵住,“等等,我的弓呢?”
“现在才想起?”苏霁寒从身侧取出泛着青芒的玉弓,弓身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气,“那日箭雨漫天时,不是威风得很?”
话虽冷,却用衣袖仔细拭去弓梢沾的晨露。
车外山岚渐散,神秀峰的轮廓正在雾中融化。
柴赊月望着那抹远去的青影,指节在弓弦上勒出苍白的痕迹。
“百炼坊…也不算白来。”
苏霁寒突然将她往怀里按了按。
他记得那日三星伴月化作漫天箭雨时,她站在血泊里白得像个纸人。
幽篁弓终极招式的反噬,足以让寻常修士经脉尽断。
“为何不告而别?”
“最烦那些哭哭啼啼的场面。”她将脸埋进他衣襟,声音闷在绣着暗纹的衣料里,“我这样的人,至亲生离,挚友死别…”
余音消散在晨风里,像多年前那个没能抓住父亲衣角的小女孩。
苏霁寒忽然低头,吻落在她发间:“总是嘴硬心软…”叹息般的尾音被马蹄声踏碎。
马车碾过最后一片沾露的野菊,驶向雾霭深处。
山道上只余几茎折断的花枝,在晨光里轻轻颤动。
*
寒风掠过巍峨山巅,神秀峰上终年不散的云雾被剑气搅动,翻涌如潮。
百炼坊大殿前,一道颀长的身影静立。
他一身素白长袍,银发如雪,被一根墨玉簪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衬得眉目愈发清冷。
他不过二十余岁,却己满头霜白,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渊,深不见底。
正是如今的百炼坊当家,冶湛。
“坊主,陵阳尚书府递来拜帖,想求教剑道。”一位长老恭敬上前,递上烫金名帖。
冶湛未接,只是淡淡抬眼,眸光如刃:“拒了。”
长老不敢多言,低头退下。
自前任坊主冶铮勾结魔族、残害门徒之事败露后,百炼坊满目疮痍。
若非冶湛以及冠又二之龄一剑破天门,震慑群雄,恐怕神秀峰早己易主。
如今,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剑道至尊。
只是…
“湛儿。”一道温婉却隐含疲惫的女声传来。
冶湛身形微顿,转身看向来人——姜予路,他的母亲。
她拢着素色披风走来,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兰。
她望着儿子单薄的身影,目光落在他腕间那根红绳上,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哀伤。
“母亲。”冶湛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疏离。
姜予路走近,抬手想抚他的发,却在触及那缕银丝时指尖微颤,终是收回手。
她叹息一声:“湛儿,你己执掌百炼坊,剑道大成,可这终身大事…”
“母亲。”冶湛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我说过,此生不娶。”
“母亲知道劝不过你。”姜予路忽然抓住他冰凉的手,“可那孩子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
“她不愿见我如此作贱自己?”
冶湛突然笑了,笑容里淬着冰碴,“那她为何不入梦来?为何…要留我一人?”
最后几个字碎在风里,他苍白的指节捏得发青。
姜予路泪如雨下。
她怎会不知,湛儿每天夜里都会带着桂花酿去断剑峡,那是枕砚那孩子最爱喝的。
一待就是首到天明。
白日里还要整顿那老不死留下来的烂事,短短数日,她的湛儿年纪轻轻就生出白发。
自枕砚那傻孩子走后,她的儿子就像一具空壳,明明站在这里,魂却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她…”姜予路想说些什么,却又哽住。
“母亲不必担心。”
冶湛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答应过她,会替她好好活着。”
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湛儿,你倒是哭出来啊!”
姜予路再也忍不住,想上前一把抱住他。
冶湛却冷漠往后退了两步,向她恭敬行了一个礼:“我去准备长老议事。”
转身时,一滴水珠落在剑穗上,不知是晨露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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