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一种碾碎骨髓、撕裂灵魂的痛楚，如同最恶毒的岩浆，从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被钢铁巨兽无情碾过的双腿、腰腹、胸腔里疯狂涌出。世界在我眼前被染成了粘稠、腥热的暗红。
视野在摇晃，模糊，碎裂。
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只有我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一下下撞击着残存的意识。
我，朱三皮，像一滩被随手丢弃的垃圾，瘫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校门口那条放学后总是喧嚣的路，此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轰鸣。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从破碎的身体内部汩汩涌出，浸透了单薄的校服，在身下缓慢地蔓延开一片绝望的深色。
视线艰难地、模糊地向上抬起。
最先刺入眼帘的，是一双鞋。
崭新，锃亮，白得晃眼的AJ限量款篮球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就踩在我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旁边。那昂贵的皮革纹路，甚至清晰得能印出我此刻扭曲而卑微的倒影。
顺着那刺眼的白色往上，是剪裁合体的名牌休闲裤，包裹着两条属于胜利者的、充满力量的长腿。再往上…是那张脸。
张浩天。
那张曾经让我在无数个夜晚咬牙切齿、又因骨子里的懦弱而只能在被窝里颤抖着诅咒的脸，此刻清晰地悬在我的正上方。距离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残忍与戏谑的弧度。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被车轮碾过还在抽搐的蟑螂，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施虐后的满足。
“啧，脏了我的鞋。”他的声音透过那层死亡的嗡鸣，带着刻意的嫌恶，清晰地钻进我即将溃散的意识里。语调轻飘飘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极致的羞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仅存的尊严上。我想怒吼，想挣扎，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唾沫啐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可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带出更多的血沫。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绝望。冰冷刺骨的绝望，比身体上的剧痛更甚万倍，瞬间攥紧了我破碎的心脏。
为什么？凭什么？
仅仅因为我这个卑微的、可笑的“癞蛤蟆”，鼓起了一生中最大的勇气，将那份写了整整一夜、字迹都被汗水浸得模糊的情书，递给了那个如同雪山之巅冰莲般遥不可及的校花——林清雪？仅仅是因为我这只不自量力的“臭虫”，竟敢觊觎他张浩天早己视为禁脔的女神？
就活该被这样像垃圾一样碾碎吗？
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地偏移，越过张浩天那令人憎恶的身影，投向更远处。
是她。
林清雪。
她站在那里，离我大约十几步的距离，像一株遗世独立的寒梅。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封般的漠然。那双曾让我在无数个梦里沉醉的清澈眼眸，此刻看向我的方向，目光却像穿透了一层无形的玻璃，落在我身后更远的虚空里，仿佛地上这滩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血肉，与她毫无瓜葛，甚至不配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涟漪。
那份彻骨的冰冷，比张浩天的践踏更锋利，瞬间洞穿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和残留的热气。
原来…在她眼中，我真的连一粒尘埃都不如。我的喜欢，我的生命，我的痛苦和绝望，在她那高高在上的世界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在濒死的躯壳里轰然爆发！冲垮了懦弱，冲垮了自卑，冲垮了所有曾经束缚我的枷锁！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足以焚烧灵魂的火焰！恨张浩天的狠毒跋扈！恨林清雪的冷酷无情！恨这操蛋的、只认金钱权势的世界！更恨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欺凌、连死都死得如此卑微下贱的自己——朱三皮！
这名字本身，都带着一种被踩在烂泥里的耻辱！
意识在沉沦，像坠入无底的冰窟。视野的边缘，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吞噬而来。那极致的恨意，成了我意识沉入深渊前唯一燃烧的灯塔。
就在那片灭顶的黑暗即将彻底吞没我的瞬间——
嗡！
一点光。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我的灵魂最深处。
一点混沌初开、鸿蒙未判般的光点，微小，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苍茫的意志。它毫无征兆地出现，瞬间膨胀！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原点！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残存的意识，比被车轮碾过更甚千倍万倍！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投入了混沌的熔炉，被狂暴地撕扯、分解、然后…重塑！
无数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碎片，裹挟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蛮横地、不讲道理地冲入我即将溃散的意识海！
【混沌…造化…经…】
【破妄…仙瞳…开…】
几个无法理解、却又仿佛蕴含大道至理、首抵灵魂本源的古老音节，如同开天辟地的神雷，在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轰然炸响！
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的感觉，是彻底的湮灭，也是…新生的开始！
……
“呼——！”
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了双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校服衬衫，带来一片冰凉粘腻的触感。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
掉漆的木质书桌，桌角刻着歪歪扭扭的“早”字。桌面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一道只写了“解：”字就卡壳的几何题，旁边还丢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头顶，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而稳定。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书本纸张的陈腐气息。
是我的房间。
我回来了？
我…重生了？！
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是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但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十指修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不是那双被车轮碾得血肉模糊、扭曲变形的手。
我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
“嘶——！”
尖锐的痛感清晰地传来，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不是梦！
那濒死的剧痛，那被踩在脚下的极致羞辱，那冰山般的漠然眼神，还有那灵魂撕裂又被重塑的恐怖经历…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我的骨髓里！
张浩天！林清雪！
这两个名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脑海，瞬间点燃了刚刚平息下去的滔天恨火！那火焰如此猛烈，烧得我双目赤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那一点混沌的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
一股清凉、玄奥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甘霖，冲刷过沸腾的恨意和混乱的思绪。躁动不安的灵魂被强行抚平，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笼罩了我。
无需刻意回忆，两篇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经文，如同早己铭刻了亿万年，清晰地浮现在我的意识之中。
一篇名唤《混沌造化经》，开篇便是阐述天地混沌、造化万物的无上至理，其后则是炼体、炼气的初始法门，字字珠玑，玄奥莫测。另一篇，则是一门叫做“破妄仙瞳”的秘术，讲述如何开启灵眸，洞察虚妄，首指本源。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这就是…那道混沌之光给予我的传承？！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恨意！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钥匙！是复仇的基石！是跳出蝼蚁命运、真正掌控自己人生的无上阶梯！
几乎是本能地，我的意念集中在那篇“破妄仙瞳”的秘法开篇。
“破虚妄，见真如，灵光一点，照彻本源…”
随着心中默念，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流，仿佛自丹田深处被无形之手引动，沿着一条玄奥莫测的路径，缓缓向上，最终汇聚于我的双目之间！
轰！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厚厚的污垢被瞬间捅破！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昏暗灯光下漂浮的每一粒微尘，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在空气中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墙壁上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缝纹路，如同地图般清晰展开。甚至能透过薄薄的衬衫，隐约看到自己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搏动…
这…就是破妄仙瞳？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随着那股清凉气息在双目中流转、稳固，一种更加奇妙的感觉涌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桌角落那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
视线聚焦的刹那，馒头在我眼中仿佛瞬间“分解”开来！
不再是模糊的一团，而是清晰地“看”到了它粗糙的表皮结构，内里蜂窝状的气孔分布，甚至…一丝极其极其微弱、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驳杂的土黄色气息，正极其缓慢地从馒头内部散逸出来。
这…难道是…“气”？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灵气？或者说，是蕴含在食物中极其微薄的一点点能量？
就在我被这新世界般的感觉震撼得心神摇曳之时，一阵熟悉的、刺耳的闹铃声猛地炸响！
“铃铃铃——！”
声音尖锐，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我身体微微一震，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声音来源——书桌另一头那个老旧的闹钟。
塑料外壳，磨损的表盘，指针清晰地指向……
下午五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
前世那个噩梦般的傍晚！
就是今天！就在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张浩天那个杂碎，会伙同他那群狗腿子，在学校后面的小公园里，把前世的“我”——那个懦弱可悲的朱三皮——堵在角落，扒掉裤子，用手机拍下那些足以摧毁任何少年尊严的照片和视频！
那是长达数月校园霸凌的开始！是无数次噩梦的序曲！更是将我一步步推向那个被车轮碾死的血腥黄昏的起点！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心脏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疯狂地擂动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在冰层下汹涌奔腾的、即将喷发的熔岩！
恨意，在破妄仙瞳带来的清明视野中，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锋利！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口带着前世血腥和今生冰冷空气的气息，如同利刃刮过喉咙。
目光投向窗外。夕阳正沉向鳞次栉比的破旧楼房之后，给灰蒙蒙的天空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橘红，像是凝固的血。
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张浩天？狗腿子们？
我抬起手，五指缓缓收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源自《混沌造化经》的气流在血脉中蠢蠢欲动，感受着破妄仙瞳带来的全新世界。
冰冷的低语，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很好。”
“该去…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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