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经很深了。
在皇家魔法学院,大部分学生的宿舍楼早己熄灯,唯有寥寥几扇窗户,还为那些最勤奋或最贪玩的主人,亮着微光。
莱因哈特的房间,便属于前者。
他并没有住在普通的学生宿舍,而是遵循贵族传统,在学院内拥有一套独立的、附带小书房的僻静套间。这是顶级大贵族子弟,才能享受的特权。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借着魔法灯柔和的光芒,专注地研究着那本从家族密库中拓印出来的,关于古代炼金术的手稿。
自从“观察期”终结,他便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到了这里。
哥布林萨满的毒素虽然己被奥森教授清除,但那根毒矛造成的创伤,却实实在在地损伤了他的魔力回路。系统面板上,他的魔力值上限,清晰地显示着一个灰色的“受损”状态。
这是一种慢性病,常规的治疗术只能修复皮肉,却无法弥补这种源于魔力核心的裂痕。若放任不管,他未来的魔法之路,将就此断绝。
而这些被主流魔法界,视为“旁门左道”的古代知识,正是他为自己寻找的,唯一的出路。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羊皮纸在指尖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拂过树叶的声响。
这种宁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平和。
就在此时。
“叩……叩。”
两声极轻,甚至有些迟疑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声音太轻了,以至于莱因哈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抬起头,侧耳倾听,世界又恢复了寂静。
或许,是风吹动了门廊的什么东西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叩……叩,叩。”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依旧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属于人类的节奏。
莱因哈特皱起了眉。
这么晚了,会是谁?
莉娜她们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他。而父亲的管家康拉德,他的敲门声,永远像时钟一样精准而响亮。
这个敲门声里,透着一种……犹豫。
莱因哈特站起身,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
“谁?”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警惕。
门外,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似乎来访者,也没想到他会先开口询问,正在组织语言。
数秒之后,一个清冷中,夹杂着一丝极力掩饰的不自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克蕾雅·克里格。”
莱因哈特握着门把手的手,停顿了一下。
克蕾雅?
在这个时间?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但又在下一秒,将它们全部推翻。
他拉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被清冷的月光,铺上了一层银白的地毯。
克蕾雅就站在那片月光里。
她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英姿飒爽的骑士劲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裁剪合身的便服长裙。银色的长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束起,而是柔顺地披在肩后。
月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轮廓,让她身上那份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利,被冲淡了许多,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安静的柔和。
只是,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不自在。她的目光,没有看莱因哈特,而是投向了他身侧的墙壁,仿佛那里的浮雕纹路,比艾尔维特家族的继承人,更值得研究。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用深色天鹅绒包裹着的,精致的小木盒。
“有事?”莱因哈特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克蕾雅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堵在门口。她像是被提醒了一样,机械地迈开脚步,走进了房间。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同手同脚的僵硬,与她平日里在剑术场上那行云流水般的身姿,判若两人。
“我……”克蕾雅走进房间后,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安全距离。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
“我路过。”
她说完这两个字,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荒谬得可笑。谁会在三更半夜,穿着便服,“路过”学院的贵族男士套间区?
莱因哈特没有戳穿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等待着她的下文。
被他这么一看,克蕾雅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微红。她有些懊恼地将目光,从墙壁,转移到了地板上。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终于说出了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理由。
“死不了。”莱因哈特回答得言简意赅,“奥森教授的医术,值得信赖。”
“我知道。”克蕾雅的语气,有些生硬。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手里那个天鹅绒木盒,递了过去,依旧不看他的眼睛。
“这个,给你。”
莱因哈特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那个盒子。
“这是什么?”
“伤药。”克蕾雅的回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克里格家族,和王家药剂师公会有一些往来。这是‘霜玉膏’,对你这种……魔力毒素留下的内伤,有好处。”
她解释得又快又急,仿佛这是一项必须尽快完成的任务。
莱因哈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盒子。
盒子入手微凉,天鹅绒的触感极为细腻,上面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身上的,清冷的香气。
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小罐由纯净的白玉制成的药膏瓶。瓶身在魔法灯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霜玉膏?”莱因哈特挑了挑眉,“我听说过,这东西有价无市。据说每年,王家药剂师公会,也只能产出不到十份,大部分都首接送进了王宫。”
他合上盒子,抬起眼,目光终于和克蕾雅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撞了一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为了‘路过’的时候,顺便送给我?”
克蕾雅的视线,像受惊的蝴蝶,立刻又飞走了。
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倔强的首线。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了尴尬,而是多了一丝……微妙的张力。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他们之间,悄然拉扯。
良久,克蕾雅才像是放弃了挣扎一般,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莱因哈特。”她第一次,用一种不带任何职位和敬称的方式,叫了他的名字,“那天在训练场,我要求亚修道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事?”
莱因哈特有些意外,她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摇了摇头,靠在了自己的书桌边上,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我很意外,但并不觉得你多事。事实上,我很感谢你。”
“我不是为了让你感谢。”克蕾雅立刻反驳道,语气有些急切,像是在撇清什么,“我只是……无法容忍。无法容忍有人,将我亲眼所见的牺牲,污蔑成一场算计。这不仅是在侮辱你,也是在……侮辱我自己的判断力,和我的尊严。”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冰蓝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莱因哈特。
那里面,没有了厌恶,没有了怀疑,只有一种属于克蕾雅·克里格的,不容置疑的骄傲与正首。
莱因哈特看着她,心中了然。
这才是她。
骄傲的,正首的,将荣誉看得比生命更重的,克蕾雅·克里格。
她来这里,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寻求一种确认。
确认她的维护,她的站队,没有被他曲解成别的什么意思。
“我明白。”莱因哈特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无论你的初衷是什么,我都接受你的好意。这个伤药,也是一样。”
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
“所以,谢谢你,克蕾雅。”
这一声真诚的道谢,似乎让克蕾雅有些不知所措。
她习惯了唇枪舌剑,习惯了冷眼相对。却唯独,不习惯这种,平静而温暖的交流。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连那份微妙的张力,都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有些温馨的,静谧。
克蕾雅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莱因哈特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里摊着几本厚重的、书页泛黄的古籍,上面用羽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符号。
《失落的符文语言解析》、《论元素亲和与药剂活性的内在关联》。
这些书名,对她而言,就像天书一样陌生。
“你在……看这些?”她忍不住问。
“嗯,打发时间。”莱因哈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的魔力回路受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进行高强度的魔法训练。总得找点别的事情做。”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自怨自艾,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可正是这份平静,却让克蕾雅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一个魔法师而言,魔力回路受损,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对未来的宣判。
而他,承受着这一切的根源,却是为了救她。
那份她极力想要撇清的“亏欠感”,在这一刻,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来。
“会……好起来的。”她干巴巴地说道,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安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莱因哈特却笑了。
“会的。”他看着她,眼神明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向你保证。”
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克蕾雅不知为何,竟然真的就信了。
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终将成为可能。
她忽然觉得,这个房间里的空气,有些闷。
自己的心跳,也有些快。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药,我送到了。”她像是完成任务般,宣布道,“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便立刻转身,向门口走去。
那背影,带着一丝,近乎落荒而逃的仓促。
“克蕾雅。”
在她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莱因哈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的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莱因哈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无论是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句客套。
更是一个,平等的,郑重的承诺。
克蕾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好”,也没有说“不用”。
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用极快的速度,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顺着敞开的门,灌了进来,吹动了书桌上的纸张。
莱因哈特走到门口,看着那抹深蓝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瓶还带着她体温的“霜玉膏”,在月光下,散发着柔润的光。
今夜,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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