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遥遥传来，柴赊月提着绢灯独自穿过御花园的月洞门。
夜露沾湿了她的绣鞋，凤仙花丛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忽然，花影深处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青芜正蹲在旧日的位置，指尖沾着艳红的花汁。
她回头时，眉间那点朱砂花钿在月光下灼灼如焰。
“是你吗？阿芜......”
柴赊月的绢灯“啪”地坠地，火苗舔舐纱罩的声响惊飞几只夜萤。
青芜笑着招手，腕间银铃叮咚：“上泇，我的小郡主，你可算来了，我正准备叫你呢，快过来。”
那声调温柔得仿佛她们之间隔着不是生死，只是场短暂的赌气离别。
柴赊月跌跌撞撞奔过去，在触及对方温暖的衣袖时终于溃不成军。
她将脸埋进青芜肩头，闻到的仍是记忆里混着凤仙花香的沉水香：“我若早些醒来.....若那日没中迷烟......”
“死的就不会是你！”
她的父王深受皇帝舅舅器重，世家江湖中恩怨情仇众多，不免有许多对立的仇家。
那天深夜，她不加防备中了迷烟，晕倒在床榻之上，在锋芒挥向她时，是阿芜豁身救了她。
那人却跳窗逃了，阿芜追了上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说什么傻话呢。”
青芜的指尖梳过她散落的发丝，三年前未完成的染甲工具整齐摆在青石上，
“今日说好要给你染胭脂色的，你看多好看？快来…”
梦境破碎，怀中的温暖突然消散。
柴赊月踉跄扑空，看到无数黑影从地底伸出枯手缠住自己的脚踝。
而青芜站在三步之外，身影渐渐透明如晨雾。
“阿芜，你的身体怎么了？”
“上泇，我要走了。”
青芜的声音带着虚幻的回响，“能护着我的小郡主上泇长大，比活到一百岁都值得。”
“不！我不允许！阿芜…”
柴赊月撕扯着那些黑影尖叫：
“你答应过每年都要陪我过生辰的！答应过要看我开府建衙！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月光突然大盛，青芜在消散前最后凝实了一瞬。
她眼神悲切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比了个幼时约定的手势——那是她们偷溜出宫玩耍时的暗号。
“郡主，我就先走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不准难过太久，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笑！”
“阿芜！！！”
寅时的更鼓，仿若一记重锤，穿透层层纱帐，柴赊月悚然一惊，霍然坐起。
她掌心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攥着半截褪色的凤尾簪，仿佛是她生命的全部，那是阿芜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紧咬双唇，泪水却如决堤之洪，奔涌而下，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的阿芜……
窗外，今年新栽的凤仙花丛，叶片上沾着晶莹的晨露，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在风中微微颤动，
却再也没能等到临幸它的女子，仿佛是被抛弃的孩子，孤独而又悲伤。
*
京城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压抑的氛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皇宫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阴沉天色下也失了几分光彩。
柴王身着紫衫朝服，步伐沉稳却又带着几分忧虑，匆匆穿过长长的回廊。
他刚从御前议事出来，心中还在回味着圣上那隐晦不明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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