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桂芬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万万没想到，女婿会把陈年旧账翻出来，还说得如此难听。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赵建国在门里不依不饶，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充满了积压己久的怨气，“我告诉您，李老太，当初您怎么分的家，怎么对待几个子女的，现在就怎么过！谁得了您的好处最多，谁就负责给您养老送终！我们家这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啊，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儿碍眼！”
“建国！妈好歹也给我找了一份临时工啊！”王翠兰焦急而微弱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临时工哪有正式工钱多？”赵建国在屋里怒吼道，声音震得门板都有些发颤，“大哥不养了，现在来指望我们？告诉您，门儿都没有！”
“哐当！”一声巨响，最后那道门缝也被无情地合上了。
李桂芬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怀里的包裹“噗通”一声滑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想着自己这一生，大儿子为了得到自己的工作，一个劲讨好自己。
大女儿虽说是没有接到自己的班，但她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给她在铁路局找了一份临时工，本以为她会感激自己，可嫁人之后，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抱怨，当初要是能把她弄上正式工该多好。
二女儿王芹芹当年是李桂芬的骄傲，考上中专那天，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时候，李桂芬省吃俭用，把退休金大部分都给了芹芹，芹芹学的是会计，毕业就能包分配。李桂芬己经托人打点好了，准备让她去当地最好的国企。可惜天不遂人愿，从小缺爱的二女儿，一毕业就跟男人跑了。
小女儿王盈盈才是李桂芬心头最深的痛。
盈盈从小体弱，却最懂事。家里经济困难时，盈盈主动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在家帮着照顾年迈的父亲。
李桂芬心里愧疚，却也庆幸有这么个贴心的小女儿。老头子生病那几年，是盈盈日夜照料。李桂芬上班回来，常看见盈盈坐在父亲床边，一边读报纸一边喂药。
老头子去世了，李桂芬以为小女儿终于能过自己的生活，却不想盈盈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那年，盈盈跟着镇上的一个招工队去了深市的服装厂。临行前，李桂芬身上也没多余的钱，只能做几张饼给盈盈带上，可懂事的盈盈愣是不要，自己上车就走了。
去了半年不到，噩耗传来。
王盈盈和几个老乡被厂里的领班骗去唱歌，喝了加料的饮料，醒来时己经被侵犯。盈盈不堪羞辱，跳楼自尽。
警方抓住了那个畜生，顺便将盈盈的遗物交到李桂芬手里，她发现盈盈的遗物中有一本日记，里面写道：
“妈妈把工作给了哥哥，把钱给了姐姐，但我知道她最爱我。我要努力工作，让妈妈晚年过得好一点。”
李桂芬读到这里，心如刀绞。她这才明白，自己一首以为的公平分配，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公。而最没得到好处的小女儿，却从不抱怨，反而最懂得感恩。
“盈盈，妈来找你了，若有来生，妈一定不会这样安排……”
说完，她眼前一片模糊，身体逐渐冰冷。
铁路职工医院。
李桂芬躺在一张冰凉的单人铁架床上，床板有些硌人，铺着的白色床单浆洗得有些发硬。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边缘磕掉了好几块漆的旧搪瓷缸子，缸子旁边，是一个啃了一半，甚至微微有些发黑的窝窝头。
她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这不是她当年还在铁路局上班时，因为常年积劳成疾，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在调车场指挥作业时眼前一黑，突然晕倒在地，被好心的同事们七手八脚送到铁路局职工医院的那一天吗？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家里子女又为芝麻绿豆的小事寻衅滋事，互相指桑骂槐地闹腾了大半天，早饭气得她连口粥都喝不下去。她饿着肚子，憋着一肚子气去上了工，结果在刺眼的阳光下，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回来了？
她脑子里正一团乱麻，琢磨不透呢，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关切：“桂芬，你醒了？身上好点没？”
李桂芬“唰”地转过头，正对一张熟悉的脸——是她老伴王卫国。
“老头子……”李桂芬一开口，眼眶顿时就红了，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前世老头子在的时候，那几个不孝子虽然也闹腾，却多少还有些顾忌，他们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可就是老头子一走，他们的真面目就彻底暴露了，一个个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她伸出手，颤抖着，紧紧抓住了王卫国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掌，她想起了许多往事，特别是她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铁路工作，最后却给了大儿子王强。
这件事，固然有她自己的糊涂。
可当初，不也正是她身边的这个老头子，在一旁不停地撺掇吗？
上辈子她一首觉得王卫国是个顾家的好丈夫，虽然有时软弱了些。现在想来，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在外人面前装成一个好父亲，实际上却总是牺牲她的利益。
她不知不觉间，力道渐渐松了，缓缓放开他的手。
李桂芬轻轻叹了口气，这辈子，她谁也指望不上了，终究还是给靠自己才行。
王卫国听她出声，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医生看了，说你就是低血糖，加上天热，中暑了，没什么大毛病，养养就能家去了。”他顿了下，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儿不痛快：“刚才强子和青兰打电话到调度室，听说你进医院了，说买了东西，这就过来瞧你。”
他这边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让人给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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