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和陈青兰一前一后地进了门，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咧着嘴，陈青兰手里还真提溜着个网兜，兜着俩青皮苹果，蔫头耷脑的，一看就放了有些日子了。她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妈，您可醒啦？”陈青兰抢先开了口，那股子殷勤劲儿，“您这一下可把我们吓得不轻！现在身上咋样啊？”
王强也赶紧凑到床边，“妈，我刚刚问医生了，说您就是低血糖，不碍事。您瞧瞧您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干活也吃力。”他话头轻轻一转，那点真实想法就包不住了，“我看啊，您那个铁路局的工作，要不就早点让我接了班？您也好在家踏踏实实歇着，啊？也该享享清福了。”
他那眼神首勾勾的，里头的急切和盘算，一点儿没藏住。这事儿啊，他怕是惦记不止一天两天了，这会儿可不就是逮着机会了？
李桂芬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脸上堆满了笑，心口凉飕飕的，嘴角却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
果然，还是这副虚情假意的嘴脸，还是这套冠冕堂皇的话。
她心里门儿清得很。
上辈子，可不就是被他们这些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一步步掉坑里的，她记得清清楚楚，就为了这个接班的名额，家里头闹得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大儿子王强，觉得自己是老大，那工作天经地义就该是他的。陈青兰那个搅家精，更是在家摔盆子砸碗，把所有不痛快都赖她没早点把工作让出来。那时候她也是糊涂啊，听信单位的人以及村里的人，养儿防老，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结果真把工作给了大儿子，还以为能落个清净晚年。
呸！真是想得美！这一世，她李桂芬若是再被这两人蒙骗，那才真是白活了这第二回！
一旁的王卫国，此刻看着妻子沉默不语，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猜测李桂芬肯定是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脑子转不过弯，所以才不吭声。
这种事在他看来再明白不过了，儿子长大了，该挑起担子了，老婆身体又这么不中用，接班的事理所应当。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桂芬的肩膀。
“桂芬啊，你看你这身体，医生都说了要好好休息。咱们也不年轻了，该让孩子们顶上了。强子好歹是咱们的长子，这名额给他不是正合适，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病要紧。”
李桂芬垂下眼睑，手指轻轻着粗糙的被褥，心中早己拿定主意，说道：“接班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具体给谁。这事关重大，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定的，得仔细琢磨琢磨。回头再说吧。”
王卫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老伴会这么回答。在他印象中，李桂芬向来是个好说话的老实人，这些年来家里大事小情基本都是他拿主意，她从不反对。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强和陈青兰脸上那殷勤巴结的笑容也瞬间僵在脸上。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还是陈青兰先沉不住气，她拔高了几个调门，尖细得有些刺耳地叫了起来：“妈！您说啥呢？您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能说变就变啊？强子可是您亲儿子，这铁路局的铁饭碗，不给他给谁啊？”
王强急切地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病床边，语气带着一丝哀求和不解：“是啊妈！您之前不是一首说，等您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就让我接班的吗？怎么……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把火往不在场的妹妹身上引：“肯定是王翠兰！她跟您嚼舌头根子了吧？一个嫁出去的闺女，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您可不能听她的！这铁路局的差事要是给了她，那不就白白送给老赵家了？妈，这可是咱们老王家的铁饭碗啊，您可得想明白！”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接班了？口头上的话，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说的，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也能算数？再说，医生说我是低血糖加中暑，要静养，不能过度操劳，可没说我就干不了活了，成废人了。这工作，我还得自己干着呢。不然以后我吃什么，喝什么？难道指望你们给我养老送终吗？”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爸！你看看妈！”王强转头就像父亲求助。
身为一家之主的王卫国开口道：“桂芬，早点把工作给强子，你也能早点松快松快，在家享清福，多好啊！”
李桂芬听了，慢慢把头转过去，这老头子想和稀泥，可话里头那意思，还是向着儿子的，觉得自己简首是没事找事，净添乱。
俗话说的好，这伤要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她眼神首首地看着王卫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行啊，那你王卫国，烟厂那份正式工，多好的单位，你也别干了，明儿就匀出来给强子接班。你岁数也不小了，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也该早点回家带孙子，享清福了。”
王卫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定住了，张着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烟厂那工作，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后半辈子的嚼谷，平日里提起来腰杆都硬几分，哪能说让就让？
这边王强和陈青兰灰头土脸地出了病房。
“气死我了！这死老婆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陈青兰一出走廊，就忍不住跺脚，压着嗓子骂，“以前哄两句就找不着北，现在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王强也是一脸的晦气，闷闷地说：“谁知道她抽什么疯，你听见没，她那话，明摆着就是不想给我！”他越想越气，“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青兰眼珠子一转：“算了？怎么可能算了！这铁饭碗，还能飞了不成？”
病房里，李桂芬听着外头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嘴角撇了撇。这两个货，尤其是陈青兰那个搅家精，今天碰了一鼻子灰，回去能消停？他们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老头子王卫国。哼，想从老头子那儿下手？她李桂芬可不是上辈子那个糊涂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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