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的像铁。
一百个鬼魂，在晋西北的丘陵上，无声地缥荡。
每个人的脚上，都裹着厚厚的布条。
踩在地上，只有沙沙的轻响。
宋亦川跟在队伍中间，手死死地攥着李云龙给他的那把驳壳枪。
冰冷的枪身，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不是兵。
他闻到血腥味会吐，看到死人会做噩梦。
可现在，他却穿着鬼子的军装，要去鬼子的心脏里，偷东西。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魏和尚。
魏和尚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川哥，你跟紧我。”
魏和尚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谁敢碰你一根头发，俺先拧断他的脖子。”
宋亦川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在这群天生的战士面前，自己就像一只混进狼群的羊。
“前面有情况！”
走在最前面的张大彪，突然举起了右手。
队伍，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趴了下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远处，一队打着灯笼的伪军，正懒洋洋地巡逻过来。
“怎么办？”一个年轻战士紧张地问。
张大彪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但他的声音，却冷得像刀。
“别动。”
“等他们过来。”
伪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谈笑声，也越来越清晰。
“他娘的，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宋亦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张大彪己经悄悄地，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就在伪军巡逻队，即将走到他们埋伏地点的时候。
“谁！”
一个伪军排长，突然大喝一声。
他手里的马灯，猛地照了过来。
光柱，正好落在张大彪的脸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停跳了。
暴露了！
“八嘎！”
张大彪没有躲闪，反而猛地站了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他练了三天的鸟语。
那几个伪军，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这个穿着皇军军装，满脸涂着锅灰的“太君”。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张大彪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你的，什么的干活！”
他指着那个伪军排长，劈头盖脸地骂道。
“我们的，执行秘密任务的！”
那个伪军排长，被他这股气势，吓得一哆嗦。
他赶紧点头哈腰。
“太君……我们……我们是皇协军，例行巡逻……”
“八嘎呀路！”
张大彪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你的，耽误了天皇陛下的事情！”
“死啦死啦的！”
他身后，魏和尚和十几个战士，也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那股杀气，比真的鬼子，还像鬼子。
伪军排长被打蒙了，捂着脸，一个字都不敢说。
“滚！”
张大彪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快快的，滚开！”
那个伪军排长，如蒙大赦。
他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首到他们跑远了。
队伍里，才响起一阵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刚才那一下，比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还他娘的刺激。
宋亦川的后背，己经湿透了。
他看着张大彪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就是李云龙的兵。
不光是狼。
还是会演戏的狼。
……
天，快亮的时候。
他们终于看到了太原的城墙。
那是一头匍匐在晨曦中的，青灰色的巨兽。
高大，冰冷，充满了压迫感。
“这就是……太原城……”
一个战士喃喃自语。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城。
队伍，停在了一处干涸的河道里。
张大彪摊开地图。
“我们从这里进去。”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涵洞。
“穿过去，就是城西。”
“我们的目标，是孔捷说的那个纺织厂。”
“那里，只有一个小队的鬼子。”
“记住！”
他抬起头，环顾着所有人。
“我们的时间，不多。”
“从动手到撤离，只有一个小时。”
“拆机器，搬东西，找卡车！”
“一个小时后，不管成不成，都必须撤！”
“是！”
没有人多问一句。
命令，就是一切。
涵洞里，又黑又臭。
污水，没过脚踝。
老鼠，在黑暗中吱吱乱叫。
宋亦川跟在王老铁身后，深一脚，浅一脚。
他想吐，但又不敢吐出声。
王老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宋先生，您还好吧？”
宋亦川摇了摇头。
王老铁的眼睛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工匠看到宝贝时的，狂热。
“宋先生，您说的那种镗床，真的在里面吗？”
“嗯。”
“太好了……”
王老铁搓着手，像是在谈论一个绝世美女。
“我做梦都想摸一摸那玩意儿。”
“有了它，咱们就能给炮管，刻上膛线了……”
穿过涵洞。
他们，终于踏进了太原城。
天，己经蒙蒙亮。
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鬼子的巡逻车，偶尔呼啸而过。
那种压抑和死寂，比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更让人窒息。
他们像一群真正的影子，贴着墙根，飞快地穿行。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个纺织厂。
一座三层高的红砖小楼，带着一个巨大的厂房。
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哨兵。
懒洋洋地，靠着墙。
队伍，停在了街角的阴影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大彪。
张大彪回头，看了一眼魏和尚。
魏和尚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
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又看了一眼宋亦川。
宋亦川的目光，却越过了那两个哨兵。
他死死地盯着厂房的窗户。
那里面，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是他们的骨头。
是他们的希望。
张大彪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手势。
“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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