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网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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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网无形

 

靠近城墙根的废弃城隍庙。

这里是洛阳城光鲜亮丽背后的烂疮疤,是太阳光都懒得照进来的鬼地方。

庙墙塌了大半,神像也缺胳膊少腿。空气里混着屎尿的臊臭、东西放烂了的酸气,还有一股子死气沉沉的霉味,闻着就让人心里发堵。

角落里蜷着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民,眼神空荡荡的,像没了魂。

几条野狗在断墙烂瓦里钻来钻去,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闯进来的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吕布要找的人,就缩在一堆发霉发臭的烂草堆里。

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没脱干净的少年气,偏偏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叫“铁头”,以前是洛阳南城一个小帮派的头,手下有七八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

他们可能也干点欺负摊贩、收点保护费的小勾当,但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好歹能凑在一起互相取暖,守住一小块自己的地盘。

可就是因为他们的地盘碍了某个西凉校尉亲戚看中的“肥肉”,一夜之间,灭顶之灾就砸了下来。

刀光乱闪,惨叫连连,昔日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只有铁头和另外两个手脚麻利的兄弟,带着满身的伤和冲天的恨意,像丧家犬一样逃进了这座破庙,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

这会铁头正用一块粗石头,“嚓…嚓…嚓…”一下下狠狠地磨着一把生锈的短刀。

那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破庙里听得人牙酸。每磨一下,都像是在磨他心头的血海深仇。

突然,一片巨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罩住了他磨刀的地方,连那点可怜的光线也挡住了。

“想活命?想报仇?”

一个冰冷的声音首接砸过来,干脆利落,半句废话没有。

阴影挡住了来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像石头凿出来似的、线条冷硬的下巴。

铁头磨刀的手猛地停住!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一样弹起来,全身绷紧,死死攥住那把生锈的刀,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刺向来人,喉咙里挤出低吼:“谁?!”

那眼神,是走投无路、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凶光。

“能让你们吃饱饭的人,”阴影里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能给你报仇机会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比之前给老赵头和陈掌柜都大一圈的钱袋,“噗”地一声,稳稳当当地砸在铁头脚边的破草堆上。

铁头的眼珠子立刻被那鼓囊囊的钱袋吸住了,瞳孔猛地一缩。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凶狠的目光在钱袋和阴影里那张冷硬的下巴之间来回扫,充满了怀疑和挣扎。

“从今天起,”吕布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穿透了庙里的死寂,“把你的人,撒到城里各个角落。眼睛给我瞪大,耳朵给我竖起来!”他的语气陡然变冷,像带着冰碴子,“那些西凉兵痞,他们去了哪,干了啥,说了啥,特别是……关于相国府,关于那些当官的!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给我记清楚!”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拿着这个铜牌,去西市骡马市旁边的杂货铺找陈掌柜,或者南城‘醉忘忧’酒馆的老赵头传信。”

又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刻着老虎花纹的铜牌被扔下来,落在钱袋边上。

“干得好,”吕布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调子,“钱和活路,都有。干不好,”他故意停住,一股子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冰寒刺骨的杀气猛地弥漫开来,破庙里的温度好像瞬间降了好几度。

铁头和他身后两个同样紧张的兄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或者走漏了风声……”后面的话不用说了,那股要人命的杀气就是最好的警告。

铁头死死盯着地上的钱袋和铜牌,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眼中那股子困兽般的凶光疯狂地闪烁着,最后被一种豁出命去、孤注一掷的疯狂狠劲取代!

他猛地弯下腰,一把抄起钱袋和铜牌,死死攥在手心里,好像那是他从地狱里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抬起头,迎着那片阴影,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带着血腥味的话:“干了!只要能弄死那群狗娘养的!!”

他身后的两个兄弟,也咬着牙,用力地点了点头。

…………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满是灰尘的街道。

陈掌柜歪靠在油腻的柜台后面,眼睛眯缝着,好像睡着了。

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他这铺子位置选得好,斜对着几条小巷子,那后面通着几家当官人家的后门。

一个挑着空粪桶的汉子慢悠悠地走过巷口,像是随手把一坨湿泥巴甩在了墙角暗处。

陈掌柜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拨算盘的手指头却停住了那么一瞬。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有情况”。

没过一会,一个半大小子跑进铺子,嚷嚷着要买盐。

陈掌柜慢吞吞地给他称盐,那小子压低声音飞快地说:“王司徒家后门,刚进去三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领头的那个手上有一道疤,看着就像练武的。赶车的卸了半车绸缎,感觉不像是平常采买…” 说完,小子拿着盐,蹦蹦跳跳地跑了。

陈掌柜脸上依旧还是没什么表情,转身进了里屋。

他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摸出一小块绢布和一支削尖的炭笔,飞快地画了一串符号。写完,他小心地把布片卷好,塞进一个空竹筒里。

到了傍晚,一个常来送货的脚夫会“不小心”把这个不起眼的竹筒混在其他货里带走。

……

空气里飘着劣质酒味和汗臭味。

老赵头提着酒壶,在几张油腻腻的桌子间转悠,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耳朵却像猎狗一样竖得老高,仔细听着。

角落里一桌,几个西凉兵喝得脸红脖子粗,正拍着桌子骂街。

“…他娘的!李傕那混蛋的亲兵营,昨天又去‘征’了东街刘寡妇家那点存粮!就那点口粮,她们娘仨可咋活?”

“呸!这算啥!听说郭汜手底下那帮畜生,在北边庄子上抢了人家闺女,那家老头拦着,被活活打死了!上头连个屁都没放!”

“就是!好处都让他们捞走了,咱们天天站岗喝西北风!听说北营那边,有兄弟饿得想跑路…”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老赵头不动声色地给他们那桌添了酒,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回到柜台后面,他假装擦柜台,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同样的小块薄绢和炭笔,手指颤抖的画了一串符号。

他把布片卷好,趁收拾碗筷的时候,塞进了后厨一个装泔水的破桶夹层里。

每天天快亮的时候,会有人专门来取走。

像这样的事,每天都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里悄悄发生。

在一条僻静小巷的破落小院里,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灯下,盯着桌上摊开的几张薄绢,仔细辨认着上面那些古怪符号。

他不敢耽搁,飞快地把这些零碎信息理清楚、想明白,然后把最重要的部分汇总、写在一块新的薄绢上。

做完这些,他小心地把这张写满洛阳城秘密的薄绢卷紧,贴身藏进怀里最隐蔽的地方。

夜,更深了。

他熄灭油灯,让自己完全融入了黑暗。

将军府,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只有书桌一角,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在奋力燃烧。

豆大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里不安分地跳跃挣扎着,将有限的光晕勉强投射在桌面上。

吕布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藏在阴影里,只有的食指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坚硬的桌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突然!

窗户“嗒”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他眼中精光暴射,瞬间收敛了所有慵懒的气息,整个人如同一柄瞬间出鞘的绝世凶兵!

几乎在同一刹那,窗户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一道黑影迅捷得从窗缝中倏然滑入书房。

黑影落地无声,单膝跪倒在书桌前,双手恭敬地捧上一小块卷得极紧、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薄绢。

正是魏续。

吕布伸手接过,轻微地一摆手。黑影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了无边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吕布缓缓展开那卷薄绢。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上面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诡异符号。

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符号在他眼中跳跃、组合,瞬间还原成洛阳城各个角落正在上演的悲喜剧:王允府邸的鬼祟身影,西凉兵的暴行与怨言,市井间压抑的怒火,官员们心怀鬼胎的密谋……

看着看着,吕布那冷硬如石刻的嘴角,在阴影里慢慢向上扯开,露出一丝冰冷、凶狠、却又带着点掌控一切的笑容

这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秘密的冷酷和即将搅动风云的自信。

这张无形的大网——以他吕布的赫赫凶名和铁血冷酷为坚硬的骨架;以董卓暴政在无数人心中点燃的血海深仇为熊熊燃烧的动力;以那冰冷无情却能买通鬼神的钱帛为粘合剂——己然悄然张开,覆盖了这座腐朽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将这座巨大牢笼里每一次无声的伤痛、每一声绝望的哭泣、每一个在黑暗中酝酿的危险秘密,都精准无误地捕捉、传递,最终汇集到这张网的中心。

他,就是那只盘踞在蛛网正中央的毒蜘蛛。耐心地感受着网上每一丝细微的震动,等待着那个能掀翻一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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